冤家呀,小妹子又不知那一句话儿把你来冲撞,
逢人前对人前,你说道再不把咱家的门来上。
想当初我和你未得手的时节,
你说: “如渴思浆,如热思凉,如寒思衣,如饥思食。”
在我的跟前说,姐姐又长,姐姐又短,
你把那甜言美语来哄我。
到如多得了手,便高飞远举,远举高飞。
倒说道: “不来了,不来了!”在人前装模作样。
负心的贼!可记得月下星前烧香念咒,
曾问道: “冤家呀,改常时不改?”
曾记得你回言说: “姐姐呀,我就死在九泉之下,永不改常! ”
一时间听信了,才把终身来许了。
谁知你负义忘恩,大胆亏心,
短行的冤家,到另寻了一个婆娘。
凭着你那妙人儿纵然就妙杀了,
则怕不如我小妹子的心肠来也,
怎知我行里坐里茶里饭里眼里梦里醒里醉里想得好慌,
冤家自家去思, 自家去想, 自去度量。
啊呀!谁人的理短,谁人的理长?
冤家,你睡到半夜里五更头手摸摸胸膛自家去忖量。
啊呀!还只怕冤家的理短,小妹子的理长!
——清·无名氏辑《杂曲·山坡羊》
本篇以小妹子对负心郎谈话的方式,熔叙事、说理、抒情于一炉,在艺术上显得别具特色。
这首情歌通篇虽然都是从小妹子的角度来写的,但是从小妹子的叙述中,又如实地介绍了那位负心郎的言行,使小妹子对负心郎的责怪、埋怨,显得理所当然;小妹子对负心郎的忠告和劝导,也显得足以打动人心。全篇可分为三个层次:
首先是摆出问题,起到引人注目、必欲看个究竟的作用。因此它一开头就写: “冤家呀,小妹子又不知那一句话儿把你来冲撞,逢人前对人前,你说道再不把咱家的门来上。”这就使读者的心头必然疑窦丛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他要一反常态,扬言“再不把咱家的门来上”呢?这就叫“引人入胜”,使读者欲罢不能,非看下去不可。
然后,接着就是历数负心郎以往和眼前的种种表现,说明小妹子当初以身相许完全是上当受骗;同时以负心郎自己的前后言行对照,揭露了他那用甜言美语哄人的骗子嘴脸,使人对小妹子的处境不能不寄予深切的同情。
最后,再写小妹子对“你负义忘恩,大胆亏心”进行忠告,要负心郎把他另寻的一个婆娘跟她作个比较,看她跟“我小妹子的心肠”相比如何,又要他夜间手摸胸膛“自家去忖量”,谁个理短,谁个理长。
通过上述三个层次的描写,不仅把他们从相爱到分手的前后经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而且通过小妹子与负心郎的对比,负心郎在负心前与负心后的言行对比,小妹子待他的心肠与他另寻的婆娘的对比,既进行了透辟的说理,又寄寓了浓烈的抒情。如小妹子所说的“怎知我行里坐里茶里饭里眼里梦里醒里醉里想得好慌”,连用八个“里”字,把她对情郎的想念之情,抒发得叫人读了真是要柔肠寸断,不能不为之动心。这般熔叙事、说理与抒情于一炉,就是这首民歌最为显著的艺术特色和最为可贵的艺术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