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素食者》主要内容
在韩江这本令人不安的小说中,一位看似平常的家庭主妇——她丈夫的原话是“各方面都很平常”——在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之后,成为了素食主义者。当这名家庭主妇的自我克制变得越来越严厉甚至荒诞时,韩江通过寓言故事的形式对顺从和颠覆进行了探讨。凭借精炼而优雅的翻译,原来的韩语变成了犀利、生动的英语,并在译文中保留了韩江敏锐的探讨,在故事中寻找关于血腥暴力世界中是否存在真正清白的答案。
为了逃避来自丈夫、家庭、社会和人群的暴力,她决定变成一棵树
在英惠的丈夫郑先生的眼中,“病”前的英惠,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不高不矮的个头、不长不短的头发,相貌平平,着装一般,温顺、平淡、文静。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英惠完美地扮演了平凡妻子的角色——料理家务,伺候丈夫,就像千千万万的传统妇女一样。
然而,一场噩梦之后,妻子却突然开始拒绝吃肉,拒绝为家人准备荤菜,甚至到最后,她开始拒绝自己的“人类”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一株植物,一株只需要阳光和水,谢绝任何食物和交流的植物。而随着她被动的反叛以越来越极端和可怕的形式表现出来,丑闻、虐待和疏远开始让她螺旋进入她的幻想空间。在精神和身体的完全蜕变中,她现在危险的努力将使英惠——不可能的、狂喜的、悲剧性的——远离她曾经为人所知的自我。
《素食者》以一种抒情却又撕裂的风格,将柔情和恐怖微妙地融为一体。揭示出强烈反抗对女主公和她身边所有人的冲击。这本凝练、精美而又令人不安的书将长久萦绕于人心,甚至潜入读者的梦中。
韩江《素食者》读后感
素食者是一部关注女性生活处境的小说。
最开始注意到这本书,是因为封面设计。密密层层一整面的浓绿森林,一位穿白裙的短发女子闭目端坐于树荫之中。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幽暗之中如同一团白光,莹洁而无染。而在另一层画面中,女子被繁复堆叠的勾线烫银花瓣包裹。这个画面给人以联想,似乎画中女子终于得到片刻安宁。并且她正在享受这种难得的安宁。似乎她的生活之前一直虚幻,而只有在逃逸后的此时此刻,才得以重生。
毫无疑问是令人悦目的设计。凝目注视,会感觉到一种清凉与宁静。但事实上,读完整本书,宁静背后的暗涌才层层展开,发现再也不能用未读之前的心情来欣赏这幅图画。
曾经,看三岛由纪夫的一个访谈。访谈中,他说,生活如常继续,难道不让人觉得迷惑吗?当时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中一凛。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说不准碎裂的是什么,但确定无疑,生活在彼时有过一瞬间的停顿。
小说中,让英惠生活停顿的事件,是一个梦。一个梦之后,她跟以往的不同是,突然之间开始决定素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心安理得继续如常吃肉。即便激发出周围一群人的不耐烦与暴戾本性,也再不能动她一丝一毫。她好像下定决心从此要自绝于周围一切令她厌倦的事物,而头一次可以任性坚持自己的选择,做回自己。于是,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女人,似乎在一夜之间与从前判若两人。没有人可以解读她做此选择的背后动机。他们仅仅只是觉得这个人已然精神失常。
但生活从来没有偶然事件。一切都是日积月累,等待最后一瞬间的爆破。英惠的生活不过基于一种正常的因果衔接。
小说的独特之处是,作者通过三个人的视觉去讲述这个故事。从自己(英惠)的角度,从姐夫,再从姐姐。原本貌似平静正常的生活,因为英惠事件而被瞬间撬动。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对日常生活失察所付出的沉重代价,如洪水巨浪在一瞬间将他们席卷。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残酷的大清算。
如张爱玲所说,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小说中的肉食与素食,是一种隐喻。食肉隐喻了生活中一切试图维持虚假繁荣保持光鲜的努力,一种不愿面对的真相。人们坚持是因为坚信,维持生命一个人岂能选择不食肉?食肉如同一种天经地义的选项,就是那一袭华美的袍子。选择食肉,等同于默认承受无爱且如一潭死水的婚姻生活,默认对丈夫殴打责骂暴戾情绪的忍气吞声,默认还有善解人意的父母。但是,这样努力经营努力维持的体面究竟可以延续多久?
当所有人都假装食肉的生活为正常时,一个逆向而行选择素食的人,理所当然就变成了别人眼里的怪物,变成众矢之的。没有人愿意去质疑平静生活的表象。惰性,恐惧,虚荣,自尊,虚伪的道德伦常……都是令他们畏葸不前的理由。只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在这么做,一直以来都在这么做,所以他们不愿怀疑事情的正确与否。他们只是习惯性地遵照,依循,而从未试图改革与突破。好像一整个世界的人都被催眠,沉睡。而小说中,突然选择素食的英惠成为那个不愿继续沉睡的孤勇角色。
她选择独自醒来,不是偶然。仅仅只是不愿继续维持这种温吞水一样的虚假繁荣,不愿继续躲避在一层道貌岸然的伦常外衣之下,苟延残喘。所以她会义无反顾跳车。从隆隆飞驰的列车上一跃而下。去感受真实锐利的生命。不惜付出惨烈代价。这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女性的抗争。
人总是醒来之后才会格外清醒地意识到,此前沉睡了多久。就像英惠,当她醒来,真正在一种孤绝的意志驱动之下,从一种惯性的隐忍生活中跳出,她才恐怖地意识到曾经的生活是如何千疮百孔。弥留之际,英惠曾对姐姐说起过一个梦境,亦或是幻觉。她说她会变成一棵倒立生长的树,双手变成根系深深植入大地,然后在腿部开出花来。不曾真正活过的她,以这种方式回归,去重新活一次。
作者韩江说,十年前的早春,她曾写过这样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女人在公寓的阳台上变成了植物,然后生活在一起的丈夫把她种到了花盆里。她当时就想总有一天她会继续创作这个故事。所以这本书的出发点还是在那里。
想必故事中重生的女人,在作者的构思中,终将变成一棵自由茁壮成长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