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魏收,字伯起,钜鹿下曲阳人也。收少机警,不持细行。年十五,颇已属文。及随父赴边,好习骑射,欲以武艺自达。荥阳郑伯调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惭,遂折节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讽诵。积年,床板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初除太学博士。及尔朱荣于河阴滥害朝士,收亦在围中,以日晏获免。吏部尚书李神俊重收才学,奏授司徒记室参军。永安三年,右迁为北主客郎中。节闵帝立,妙简近侍,诏试收为封禅书。收下笔便就,不立稿草,文将千言,所改无几。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虽七步之才,无以过此。”迁散骑侍郎,并修国史,俄兼中书侍郎,时年二十六。孝武尝大发士卒,狩于嵩山之阳,旬有六日。时寒,朝野嗟怨。帝与从官及诸妃主,奇伎异饰,多非礼度。收欲言则惧,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赋》以讽焉。虽富言淫丽,而终归雅正。帝手诏报焉,甚见褒美。郑伯谓曰:“卿不遇老夫,犹应逐兔。”天保元年,除中书令,仍兼著作郎。二年,诏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优以厚禄,专在史阁,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愿得直笔东观,早出魏书。”故帝使收专其任。帝敕收曰:“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收于是专总斟酌,以成魏书。辩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表而上闻之。时论既言收著史不平,帝诏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共加论讨。前后投诉,百有余人,或云遗其世职位,或云其家不见记录,或云妄有非毁。收皆随状答之。(杨)愔尝谓收曰:“此谓不刊之书,传之万古。但恨论及诸家枝叶亲姻,过为繁碎,与旧史体例不同耳。”收曰:“往以中国丧乱,人士谱牒遗逸略尽,是以具书其枝派。望公观过知仁,以免尤责。”
(选自《北史》,有删改)
译文:
魏收,字伯起,是钜鹿下曲阳人。魏收从小聪明机智,不拘小节。十五岁时,已经相当会写文章。当他随父亲去边境后,就喜欢学习骑马射箭,想凭借武艺使自己显贵。荥阳人郑伯取笑他说:“魏收儿郎玩了多少戟啦?”魏收感到惭愧,于是改变志向,专心读书。夏天,他坐在板床上吟咏、背诵,随着太阳运行,树影移动,他也来回移动。这样积年累月,床板都被他磨薄了许多,但他仍然精力不减,苦读不辍,终于以文才华美而出名。
开始被授予太学博士。当尔朱荣在河阴大肆杀害朝中大臣时,魏收也在包围之中,只是因为日暮天暗才幸免于难。吏部尚书李神俊非常看重魏收的才学,奏请朝廷任命他做司徒府的记室参军。永安三年,又升迁为北主客郎中。节闵帝即位,精选左右侍从官员,下诏书命令魏收撰写封禅书来测试他的文才。魏收执笔一挥而就,不拟草稿,文章长近千字,几乎没有改动。此时黄门侍郎贾思同伺候在节闵帝身旁,对魏收的才能很惊奇,禀报皇帝说:“即使是七步之内能作诗的才子,也不能超过他。”于是升任魏收为散骑侍郎,并修国史,又没有多久,兼任中书侍郎,这时他才二十六岁。
孝武帝曾出动大批兵士,在嵩山之南打猎,时间长达十六天。当时天气寒冷,朝廷内外的臣民都哀声叹气,心怀怨恨。孝武帝和随从官员、嫔妃、公主等,赏玩奇巧的伎乐,身着华丽的衣服,多不合礼法规定。魏收想进言又害怕,想沉默不语又不甘心,于是作了一篇《南狩赋》呈给皇上来委婉地规劝,这年他二十七岁。这篇《南狩赋》虽然多描述淫声丽色,语言华丽,但宗旨却典雅纯正。孝武帝亲作诏书回答他,对他进行高度赞扬。郑伯对魏收说:“你要不是遇上老夫,恐怕还在追兔子玩呢。”
天保元年,任命魏收为中书令,继续兼任著作郎。天保二年,下诏书命令魏收撰写《魏史》。天保四年,任命魏收做魏郡太守,特意给予他优厚的俸禄,使他致力于史事,不掌管魏郡政务。先前,皇帝令群臣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魏收说:“我愿在东观直笔而书,尽快把《魏史》写出来。”所以皇帝让魏收专门从事修史的工作。皇帝对魏收说:“尽管直书吧,我决不会像魏太武帝那样杀害史官。”魏收于是广泛收集素材,仔细推敲,来完成《魏书》。考辩确定名称,按条分别列举。又搜集散失的史实,补撰以后的史事,使一代的史书得以完备,上表奏报皇帝。
当时的舆论既然称魏收撰史不公允,皇帝于是下诏书令魏收在尚书省与各家子孙共同进行辩论。先后递上状子申诉的达一百多人,有的说遗漏了他家的世系、职位,有的说他家的人没有被记载,有的说魏收胡乱地对他人贬责诋毁。魏收按他们状子上的问题一一作了答复。杨愔对魏收说:“这部书可谓是不朽的著作,能流传万代。遗憾的只是史论和各家旁枝末叶的亲族姻戚,写得过于繁杂琐碎,与先前史籍的体例不合。”魏收说:“往昔由于中原大乱,记载人士家世的书籍几乎都散失完了,所以才详细记载他们的旁枝别系。盼望你能看到我的过失而了解我的美意,从而不致怪罪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