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张稷字公乔,幼有孝性,生母刘无宠,得疾。时稷年十一,侍养衣不解带,每剧则累夜不寝。及终,哀恸过人,杖而后起。见年辈幼童,辄哽咽泣泪,州里谓之淳孝。长兄玮善弹筝,稷以刘氏先执此伎,闻玮为清调,便悲感顿绝,遂终身不听。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相继殂,六年庐于墓侧。齐永明中,为豫章王嶷主簿,与彭城刘绘俱待以礼,未尝被呼名,每呼为刘四、张五。以贫求为剡令,略不视事,多为小山游。会山贼唐宇之作乱,稷率部属保全县境。所生母刘先葬琅邪黄山,建武中改葬,物资委积。于时虽不拒绝,事毕随以还之。自幼及长,数十年中,常设刘氏神座。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永元末,为侍中,宿卫宫城。梁武师至,兼卫尉①江淹出奔,稷兼卫尉卿,都督城内诸军事,无恙。时东昏②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国使直阁③张齐行弑于含德殿。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钟下,且遣博士范云等诣武帝,告之以事。
梁朝初,为散骑常侍,中书令。及上即位,封领军将军。武帝尝于乐寿殿内宴,稷醉后言多怨辞形于色。帝时亦酣,谓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称?”稷曰:“臣兄弟无名称,至于陛下则不得言无勋。东昏暴虐,帝率义师来伐,臣与之。”帝捋其须曰:“张公可畏。”中丞陆杲弹稷云:“领军张稷,门无忠贞,官必险达,杀君害主,以为常。”帝留其表,竟不问。
累迁尚书左仆射。帝将幸稷宅,以盛暑留幸仆射省。旧临幸供具,皆酬太官馔直。帝以稷清贫,手诏不受。宋时孝武帝经造张永,至稷三世,并降万乘,论者荣之。
稷性明烈,善与人交,历官无畜聚,奉禄皆颁之亲故,家无馀财。为吴兴太守,下车存问遗老,引其子孙置之右职,政称宽恕。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吴,乡人候稷者满水陆。稷单装径还都下,人莫之识,其率素④如此。(《南史》卷三十一·列传第二十一 编者有改动)
译文:
张稷字公乔,幼年时就有孝顺的品德。他的生母刘氏不受宠爱,得了疾病。当时张稷十一岁,侍养母亲衣不解带,每当母亲病情加重时,则一连几夜不睡。母亲去世以后,他哀伤过度,拄着拐杖才能起来。见了年辈相同的幼童,就哽咽流泪,州里的人们称他是淳孝。长兄张玮善于弹筝,张稷因为母亲刘氏曾经先会这一艺术,所以听见张玮弹奏《清调》,便觉得悲伤欲绝,于是便终身不再听它。
他性格随便,开朗聪悟而有才略,起家为官先任著作佐郎,没有上任。父亲张永和嫡母丘氏相继去世,六年中一直住在墓旁的房内守丧。齐朝永明年间(483~493),担任豫章王嶷的主簿,和彭城的刘绘都受到礼待,不曾被呼叫名字,常常被称呼为刘四、张五。因为家贫,请求做剡县令,平时不问政务,常常进行小山漫游。正遇上山贼唐宇之作乱,张稷率领部下保全了县境。生母刘氏先是临时安葬在琅邪黄山,建武年间举行改葬,别人资助的物品堆积很多。当时虽然没有拒绝,事后又随之归还了他们。从幼年到成年,几十年中,常年设着刘氏的神位。外出相告,回来面见,如同事奉活人。
永元末年,担任侍中,守卫宫城。梁武帝的军队开到,兼卫尉江淹出逃,张稷兼卫尉卿,都督城内诸军事,平安无事。当时东昏侯荒淫暴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国便派直阁张齐行刺于含德殿。张稷于是召右仆射王亮等人列坐在殿前西面的大钟下面,并且派博士范云等人,前往见武帝,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武帝。
梁朝初年,他担任散骑常侍、中书令。皇上即位后,封为领军将军。武帝曾在乐寿殿内设宴,张稷在酒醉后话多,怨忿的言辞流露在外。武帝当时也喝得很多,对他说:“你的哥哥杀死郡守,弟弟杀死君王,袖中提着皇帝的头颅,衣服染有天子的鲜血,像卿家兄弟,有什么名声值得称道?”张稷说:“我们兄弟是没有什么名声值得称道,但对陛下您而言,则不能说我们没有功勋。东昏侯暴虐,您也亲率义师来讨伐,也有臣的参与啊。”武帝捋着胡须说:“张公实在可畏!”中丞陆杲弹劾张稷说:“领军张稷,家风缺少忠贞,做官必求显达,杀君害主,成为常事。”武帝把奏表留在宫中,最终也没过问。
几次升迁,担任了尚书左仆射。武帝将要到张稷住宅中去,因为正在盛暑,留在了仆射府衙。旧时迎待皇上所用的器物,都要交给宫官作为饭资。武帝因为张稷清贫,手写诏令不让宫官接受。南朝宋时,孝武帝就曾顺路到过张永家,到张稷已经接连三代都有皇帝光临其家,当时谈到此事的人都很替张家感到荣耀。
张稷性情明达刚烈,善于与人结交,历来做官都没有积蓄,薪俸都送给了亲友,家中没有多余的钱财。做吴兴太守时,刚到任就去访问遗老,任用他们的子孙担任高级职务,政治以宽恕而被称道。当初离开郡里而接受做仆射的征召,路经吴地,乡里迎候张稷的人布满水中和陆地。张稷装束简单地直接回到都城,人们都未曾认出他,他朴素就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