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庾衮,字叔褒,事亲以孝友闻。咸宁中大疫,长兄已亡,次兄毗复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间复扶柩哀临不辍。如此十又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父老咸曰:“异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始疑疫疠之不相染也。
抚诸孤以慈,奉诸寡以仁,事加于厚而见之义方,幼者忘其孤。以旧宅与其长兄子赓、翕。及翕卒,衮哀其早孤,痛其成人而未娶,乃扶柩长号,哀感行路,闻者莫不垂泣。岁大饥,藜羹不糁,门人欲进其饭者,而衮每曰已食,莫敢为设。又与邑人入山捃(采拾)橡,分夷险,序长幼,推易居难。初,衮诸父并贵盛,惟父独守贫约。衮躬亲稼穑,以给供养,而执事勤恪,与弟子树篱,跪以授条。或曰:“今在隐屏,先生何恭之过?”衮曰:“幽显易节,非君子之志也。”
尝与诸兄过邑人陈准兄弟,诸兄友之,皆拜其母,衮独不拜。准弟徽曰:“子不拜吾亲何?”衮曰:“未知所以拜也。夫拜人之亲者,将自同于人之子也,其义至重,衮敢轻之乎?”遂不拜。准、徽叹曰:“君亮直之士!君若当朝,则社稷之臣欤!方今征聘,君实宜之。”于是乡党荐之,察孝廉,举秀才、清白异行,皆不降志,世遂号之为异行。元康末,颍川太守召为功曹,饰车而迎,衮逡巡辞退,请徒行入郡,将命者遂逼扶升车,纳于功曹舍。既而衮自取己车而寝处焉,形虽恭而神有不可动之色。太守知其不屈,厚为之礼而遣焉。
(节选自《晋书•孝友》)
译文:
庾衮,字叔褒,以侍奉父母孝敬友爱亲人而受人称许。咸宁年间发生大疫,他的两个兄长都死于疫病,二哥庾毗又病危,疠气正严重的时候,庾衮的父母和几个弟弟都离开家,暂时住在外地,惟独庾衮留下来不离开。于是亲自伏侍照顾二哥,昼夜不休息,在这中间又抚着两位亡兄的灵柩,致哀不止。像这样十多旬后,疫病流行的情势已经停止,他的家人才返回家中,庾毗病也好了,庾衮也没有什么毛病。乡亲们都说:“这人真是不同寻常,能够坚守他人不能坚守的岗位,能做他人所不能做的事情。”开始怀疑瘟疫是否传染。
庾衮以慈爱之心抚育兄长的遗孤,以仁爱之心侍奉寡嫂们,对他们凡事多加优待,并教给他们做人的正道,让年幼的人忘记自己的孤独。把家里的老宅给了他大哥的儿子庾赓、庾翕。在庾翕死的时候,庾衮哀怜他早早就没有父亲的孤苦,伤痛他虽成人却未娶妻的不幸,就抚柩大哭,那种悲伤之情连过路的行人都为之感动,听到他的哭声的人没有不落泪的。碰上荒年,他家的野菜汤中一点米粒都没有,他的门人要给他送饭来,他总是说已经吃过了,也就没人敢送来。又与乡人一起进山采拾橡子,按道路艰险、平坦分开,按长幼排出序列,把容易去的地方让给别人,自己选择难处。当初,庾衮的伯父叔父们都显贵有势,只有他的父亲独自过着清贫的生活。庾衮亲自种庄稼,来获取供养亲人的东西,他做事勤勉认真,和弟子们一起树篱笆,跪在地上接受篱笆条。有人说:“现在隐退在家,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过分的恭敬?”庾衮说:“因隐退和显达的变化而改变志节,这不是君子的志向。”
庾衮曾经和兄长们拜访同乡陈准兄弟,兄长们把陈氏兄弟当作朋友,都对他们的母亲行拜礼,惟独庾衮不拜。陈准的弟弟陈徽说:“你为什么不拜见我母亲呢?”庾衮说:“我不知道行拜的缘由啊。对人家的父母行拜礼,就将自己等同于人家的孩子,那种义是很重的,我哪敢小看这件事呢?”最终没有行拜礼。陈准、陈徽感叹道:“你是明达耿直的人,你如果掌管国事,一定会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现在正在征聘贤人,你实在应当前往。”于是乡里推荐他,察举他做孝廉、秀才,他操行纯洁,没有污点,始终都不改变自己的志节,世人就称他为“异行”。 元康末年,颖川太守征召他做功曹,将(官家)的车子装饰一新来迎接他,庾衮婉谢辞退公车,请求自己徒步进入郡里,奉命而来的差役就强拉着他上了车,送到功曹居住的地方。不久庾衮又自己叫车找地方住了下来,外表虽然恭敬但神情上却有不可动摇(不为官)的神色。太守知道不可以让他改变,就给予庾衮丰厚的礼物,然后遣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