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好学,解属文。谔以属文之家,体尚轻薄,递相师效,流宕忘反,于是上书曰: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江左齐、梁,竞骋文华之弊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角,未窥六甲①,先制五言。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以儒素为古拙,以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视无用以为用也。损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轻浮,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质,志道依仁,不得引预搢绅。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之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泗州刺史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钻仰坟集,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
闻外州远县,仍钟敝风,选吏举人,未遵典则。至有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②,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若闻风即劾,恐挂网者多,请勒诸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上以谔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多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民夷悦服。后三岁,卒官。
(取材于《隋书卷六十六·李谔传》)
译文:
李谔,字士恢,是赵郡人。(他)喜欢学习,会写文章。李谔因(当时)写文章的人,崇尚轻薄的文体,互相学习效仿,远离(为文之本)不知返归,于是上书说:
“我听说古代圣王教化百姓,一定改变他们的所见所闻,防备他们的嗜好和欲望,堵住他们的邪恶放荡之心,把淳厚和谐的道路指给(他们)看。因此能使家家恢复孝顺慈爱,人人知道礼仪谦让,匡正民俗,修正风气,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南朝齐、梁时,竞相追逐丽文华章的弊病很严重,(不管)高贵、贤明的人,(还是)卑贱、愚拙的人,都只致力于吟诗咏赋。过多的篇幅叙述(的文字),不外乎(写些)月亮露珠的形状,堆积书案、装满书箱(的文字),只是(描摹)风云的状态。社会风气以此互相标榜,朝廷根据这些选拔人才。功名利禄之路既然已被打开,爱好崇尚(丽文华章的)情况就越加严重。于是,里巷中的年幼无知者,显贵家的少年,还不知道基本的学习内容,就先写起了诗。把傲慢放诞当作清静虚无,把抒发情感当作建功立业,把儒者的品德操行视为古旧笨拙,把写作辞赋的人视为有道君子。所以,文笔日益繁复,时政(却)日益混乱,确实是由于放弃了圣人的法则,把无用的东西看作有用的东西。损伤根本,追逐末节,流弊遍布华夏大地,相互学习效仿,久而久之,愈加盛行。
当大隋王朝承受天命之后,圣人之道很快(开始)振兴,屏退贬黜轻浮(之风),大力阻止华丽虚伪(之习)。假如不是心怀经典,怀抱朴质,志存于道,心依于仁(的人),(就)不能引荐入仕途。开皇四年,广泛地诏示天下,官府的、私人的文章书信,都应该是符合实际的记载。这一年的九月,泗州刺史所写的公文表章华美艳丽,被送到有关的部门问罪。自此以后,公卿大臣都知道了(文章的)正路,没有谁不深入研究古代典籍,彻底抛弃华丽绮艳(的文风),选择先王的完美典籍,在当今之世倡行大道。
听说边远的州县,依旧钟爱不良风气,选取官吏推举人才,没能遵循典章法则。以至于(那些)被宗族同党称许为孝子,乡里推举为仁人,所学必定是经典,交往而不随意附和(的人),却被权贵之门排斥摒弃,不加以录用;那些学习不考察古代事迹,明辨是非,(而是)追逐时俗,写轻薄的文章,结交朋党以谋取声誉(的人),却被选拔担任官吏职务,被举荐到朝廷。这大概是因为县令、刺史没有推行风俗教化,还挟带私情,不存公正之道(的缘故)。我既然勉强担任御史,职责就应该举发检察。(但是)如果听到风声就揭发罪状,(又)恐怕触犯刑律的人很多,我请求勒令各主管部门,广泛地加以搜寻查访,如有这样的人,就写成公文报送御史台。”
皇上把李谔的奏章颁布传示天下,四海之内一起响应,大大革除了文风之弊。李谔任职数年,致力于保持重要的原则,不崇尚严厉威猛,因此(他)没有刚强正直的美誉,但暗中却有很多匡正之功。(李谔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出任通州刺史,很有德政,少数民族的人都心悦诚服。三年后,死在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