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刘子玄,名知几,以玄宗讳嫌,故以字行。年十二,其父为授《古文尚书》,业不进,父怒,楚督之。及闻为诸兄讲《春秋左氏》,冒往听,退辄辨析所疑,叹曰:“书如是,儿何怠!”父奇其意,许授《左氏》。逾年,遂通览群史。以善文词知名,擢进士第。
武后证圣初,诏九品以上陈得失。子玄上书,言:“君不虚授,臣不虚受。妄受不为忠,妄施不为惠。今群臣无功,遭遇辄迁,至都下有‘车载斗量,杷椎碗脱’之谚。”又谓:“刺史非三载以上不可徙,宜课功殿,明赏罚。”后嘉其直,不能用也。时吏横酷,淫及善人,公卿被诛死者踵相及。子玄悼士无良而甘于祸,作《思慎赋》以刺时。
累迁凤阁舍人,兼修国史。中宗时,擢太子率更令。介直自守,累岁不迁。会天子西还,子玄自乞留东都。三年,或言子玄身史臣而私著述,驿召至京,领史事。迁秘书少监。时宰相韦巨源、纪处讷、杨再思、宗楚客、萧至忠皆领监修,子玄病长官多,意尚不一,而萧至忠数责论次①无功,又仕偃蹇②,乃奏记求罢去。因为萧至忠上书,言著史之“五不可”,又言:“朝廷厚用其才而薄其礼。” 萧至忠得书,怅惜不许。楚客等恶其言诋切,谓诸史官曰:“是子作书,欲致吾何地?”
始,子玄修《武后实录》,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不听。自以为见用于时而志不遂,乃著《史通》,讥评今古。徐坚读之,叹曰:“为史氏者宜置此坐右也。”
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会其子为太乐令,抵罪,子玄请于执政,玄宗怒,贬安州别驾。卒,年六十一。子玄善持论,辩据明锐,视诸儒皆出其下,朝有论著辄豫。殁后,帝读《史通》,称善。追赠工部尚书,谥曰文。
(取材于《新唐书》)
注释:①论次:编写。②偃蹇:困顿艰难。
译文:
刘子玄,名知几,因为避玄宗的名讳,所以就用他的字来代替。十二岁时,父亲给他讲授《古文尚书》,学业不见长进,父亲恼怒,用小杖责打来督促他。后来听说父亲要给兄长们讲授《春秋左氏传》,刘子玄混在里面去听,回来后就剖析疑难的问题,感叹说:“《古文尚书》要是像这样,我怎么会懈怠呢!”父亲对他的想法感到很惊异,答应给他讲授《春秋左氏传》。过了一年,刘子玄就通览了各种史书。他以擅长文词知名。后来考中进士。
武后证圣初年,下诏令让九品以上的官员陈述朝廷政事得失。刘子玄上书说:“君主不应轻易地授予官职,大臣不应轻易地接受官职。臣子随便地接受官职不是忠诚,君王任意地授予官职不是施恩。如今群臣没有功劳,碰到机遇就能升迁,以致京城中有‘车载斗量,杷椎碗脱’(形容数量多)的谚语。”又说:“刺史任职不是三年以上的不可以转任,应当考核政绩的优劣,明确奖惩。”武后称赞他的直率,但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当时,酷吏横行,祸及善良的人,公卿被诛杀的接连不断。刘子玄为士人没有良知并甘心于这种祸乱之状而感到哀伤,写了《思慎赋》来讽议时事。
几度升迁做到了凤阁舍人,兼修国史。中宗时,提拔为太子率更令,以耿介正直要求自己,多年没有升迁。适逢天子西回长安,刘子玄自己请求留在东都。三年,有人上书说刘子玄身为国家的史臣却私自著述,朝廷派人从驿路征召他到京师,担任写史的事务,迁任秘书少监。当时宰相韦巨源、纪处讷、杨再思、宗楚客、萧至忠都兼任监修,刘子玄苦于长官太多,想法、观点不统一,而萧至忠又多次指责他编写无成效,加之仕途不顺利,于是奏记请求离职,并借机向萧至忠上书,对他讲了著史的“五不可”。又说:“朝廷虽重用史官的才能,却没有给予史官相应优厚的礼遇。萧至忠看过之后,感叹爱惜他的才华,没有准许他离职。宗楚客等人憎恶刘子玄的批评直率严厉,对史官们说:“这个人作书,想把我们置于何地?”
当初,刘子玄编修《武后实录》,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人不采纳。刘子玄以为自己虽被朝廷任用,但自己的意愿却不能实现,于是著《史通》,来讥刺品评古今的史书。徐坚读《史通》后,感叹道:“写史的人应当把这本书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开元初年,刘子玄调任左散骑常侍。正赶上他的儿子任太乐令,犯事被治罪,刘子玄向宰相求情,玄宗发怒,把刘子玄贬到安州作别驾。在安州去世,享年六十一岁。刘子玄善于提出新的见解,论辩考据清晰敏锐,认为当时的那些文士们都不如自己,朝廷有所论著他总要参与修撰。在他去世后,玄宗阅读《史通》,称赞写得好。追赠他为工部尚书,谥号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