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褚遂良,字登善。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①;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②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③。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
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取材于《新唐书》)
[注]①元龟:可作为借鉴的往事。②有:或许。③ 攰:guì疲乏。
译文:
褚遂良,字登善。贞观年间,逐步升迁到起居郎。他广泛涉猎文学和历史,擅长隶书楷书。唐太宗曾经叹息说:“虞世南死了,没有与我谈论书法的人了。”魏征禀告举荐了褚遂良,皇帝让他侍奉书法方面的事。皇帝正广泛求购王羲之的法帖,天下人争相进献。然而没有谁能够评断真假。惟独褚遂良论断出处的,没有错误假冒的。
(褚遂良)升任谏议大夫,兼掌管记录皇帝言行的工作。皇帝说:“你记(皇上的)言行,一般做人君的能看不能看呢?”(褚遂良)回答:“现在记录皇帝言行的人,就是古代的左右史官,(皇帝的)善恶一定要记录,(作用在于)告诫皇帝不做非法的事,没听说过天子自己观看(自己的)历史的。”皇帝说:“我有不好的言行,你一定会记录吗?”(褚遂良)回答:“遵守道义不如奉行职守,臣的职责承载在笔上,皇上您的言行我一定会记录。”皇帝说:“我的行为有三方面:一,借鉴前代的成败,把它作为鉴戒;二,引进能人,共同实现为政之道;三,斥退远离小人,或许听到谗言,我能够坚守而不失误,也是想要史官不能记下我的坏处。”
在这时,皇帝的儿子虽然年幼,都外放担任都督、刺史,褚遂良进谏说:“过去两汉用郡国参与治理,间杂使用周代制度。如今设州县全都仿效秦代的法度,而皇子幼年一齐担任刺史,陛下您的确是在用至亲守卫四方。虽然如此,刺史,是人民的领导者,用人得当下面就安定稳妥,用人失当辖域就劳苦疲惫。我认为皇子未成年的,可以暂且留在京城,用经学教导(他们),(使他们)敬畏仰慕天子的威严,不敢违犯禁令,养成德行和才能,考察(他们)能胜任管辖州县,然后再勉励派遣。请陛下审察(我的谏言)。”皇帝赞许并采纳了(他的意见)。
西突厥进犯西州,皇帝说:“以前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的子弟(为王),我没有采纳他们的计策,今日才后悔。”皇帝在寝宫旁另置院落让太子居住,褚遂良进谏,认为“朋友深交时容易产生怨怼,父子沉溺于爱怜时增多过失。应该准许太子偶尔回到东宫,亲近师傅,专心学艺,来扩大美德。”皇帝听从了他的话。
皇帝卧病,召见褚遂良、长孙无忌说:“慨叹汉武帝托付霍光,刘备托付诸葛亮,我今天托付你们啦。太子仁爱孝顺,希望你们竭尽诚心辅佐他。”对太子说:“有无忌、遂良在,你不必担忧。”于是让褚遂良起草诏书。
唐高宗即位,封(褚遂良为)河南县公,(后)晋升郡公。(一度)因事获罪出京担任同州刺史。次年,召回朝廷拜授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最后)擢升为尚书右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