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邓骘欲弃凉州,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辅,并力北边。乃会公卿集议,曰:“譬若衣裳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公卿皆以为然。郎中虞诩言于太尉张禹曰:“大将军之策不可。凉州士风壮猛,庶众便习兵事。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持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而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迁,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如卒然起谋,豪雄相聚,席卷而东,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疮侵淫而无限极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庶几败国事矣!”因更集四府,皆从诩议。邓莺由是恶诩,欲以吏法中伤之。会朝歌贼数千人攻杀长吏,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超然客公众号功之秋也。”始到,谒河内太守马棱。棱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诩曰:“此贼犬羊相聚,以求温饱耳,愿明府不以为忧。”棱曰:“何以言之?”诩曰:“朝歌者,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不过百里而青冀之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已。”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掠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线缝其裾,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县境皆平。
(节选自《资治通鉴·汉纪》)
译文:
邓骘打算放弃凉州,让边疆各郡无法生存的百姓迁徙到京畿地区居住,然后集中力量应对北方的边患。于是他召集公卿商议,说:“这就好比是破旧的衣裳,拿其中的一件去补另一件,还能得到一件整衣,不然的话,就两件都保不住了。”公卿都认为很正确。郎中虞诩对太尉张禹说:“大将军的计策不可行,凉州民风剽悍刚猛,百姓惯于从军作战。如今羌人、胡人之所以不敢占据三辅作乱,是因为凉州在他们背后的缘故啊。而凉州的百姓之所以手执锋利的兵器,在军阵中冒着流矢飞石(冲锋),而没有后退之心,是由于他们归属于汉朝。假如现在推开凉州而舍弃它,割让出去而抛弃它,人民安于乡土而不愿迁徙,必然伸长脖子远望,怨恨说‘朝廷把我们丢给了夷狄!’假如突然有人起事,强横勇武之人聚集起来,席卷东进,那么函谷关以西、历代帝陵和旧京长安将不再归汉朝所有。倡议者用补破衣做比喻,认为还可以保全一件,而我担心局势正如毒疮,会不断侵蚀肉体而没有止境!”张禹说:“我没有考虑到这些,如果没有你这番话,恐怕要坏了国家大事!”于是再次召集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等一齐商议,众人一致同意虞诩的意见。邓骘因为这件事对虞诩怀恨在心,打算借法令陷害他。恰好朝歌县叛匪数千人造反,他们杀死官,州郡官府无法镇压,于是便任命虞诩为朝歌长。虞诩的故人旧友都为他深感忧虑,虞诩却笑着说:“做事不避艰难,是臣子的职分。不遇到盘根错节,就无法鉴别刀刃(是否锋利),这正是我建功立业的时机。”他一到任,便去拜见河内太守马稜。马稜:“您是一位儒生,应当在朝廷上出谋划策,如今竟然到了朝歌,我很是替您担忧。”虞诩说:“朝歌的这群叛匪,只是像狗群羊群那样聚在一起,以寻求温饱罢了,请您不要为担忧。”马稜问:“为什么这样讲?”虞诩说:“朝歌,背靠太行山,临黄河,离敖仓不过百里地,而青州、冀州逃亡的难民数以万计,叛匪却不懂得打开敖仓招揽民众,抢劫武库中的兵器,据守成皋,斩断天下的右臂,这说明他们不值得忧虑。只希望您能放松对我的控制,不要让我受到约束阻碍就可以了。”等到上任以后,虞诩设定了三个等级来招募勇士,命令自掾史以下的官员各自就所了解的人进行保举,行凶抢劫的属上等,打架伤人、偷盗财物的属中等,不经营家业、不从事生产的属下等,共收罗了一百多人。虞诩设宴招待他们,将他们的罪行一律赦免,让他们混入匪帮,诱使叛匪进行抢劫,官府则设下伙兵等候他们,于是杀死叛匪数百人。虞诩又秘密派遣会缝纫的贫民做佣工,为叛匪制作服装,这些人用彩线缝制裙衣,有叛匪穿上后在集市街巷露面,官吏就抓获他们。叛匪因此惊骇四散,都说有神灵在帮助官府,于是朝歌县境内全部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