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公孙度威行海外,中国人士避乱者多归之,北海管宁、邴原、王烈毕往依焉。
宁少时与华歆为友,尝与歆共锄菜,见地有金,宁挥锄不顾,与瓦石无异,歆捉而掷之,人以是知其优劣。
邴原远行游学,八九年而归,师友以原不饮酒,会米肉送之,原曰:“本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故断之耳。今当远别,可一饮燕。”于是共坐饮酒,终日不醉。宁、原俱以操尚称,度虚馆以候之。宁既见度,乃庐于山谷。时避难者多居郡南而宁独居北示无还志后渐来从之旬月而成邑宁每见度语唯经典不及世事还山专讲《诗》《书》非学者无见也。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邴原性刚直,清议①以格物②,度以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密遣原逃归,度闻之,亦不复追也。
王烈器业过人,少时名闻在原、宁之右。善于教诱,乡里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③知也!”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或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既知耻恶,则善心将生,故与布以劝为善也。”后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至暮,老父还,寻得剑,怪之,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闻之。度欲以为长史,烈辞之,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资治通鉴·卷六十》)
注:①清议:指对时政的议论。②格物:穷究事物的原理。③彦方:王烈的字。
译文:
公孙度的声威远传海外,中原地区人士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归附他。北海人管宁、邴原和王烈也都前往投奔。
管宁年轻时与华歆是朋友,曾一起锄菜,看到地上有一块黄金,管宁继续挥锄不止,视黄金如同瓦砾,华歆却将黄金拾起后又扔掉。人们从这件事上判断出他们二人的优劣。
邴原曾到远方去游学,八九年后才返回家乡,(临行时)老师和朋友们以为他不会喝酒,所以只准备了米和肉为他送行。邴原说:“我本来有酒量,只是因为怕荒废学业,才将酒戒掉。如今就要与你们远别,可以痛快地和大家饮宴。”于是与众人坐在一起饮酒,喝了一天也没醉。管宁、邴原都以节操高尚而闻名,公孙度听说他们到来,便准备宾馆,迎候二人。管宁见过公孙度之后,就在山谷中建造屋舍。当时前来避难的人大多居住在郡城南郊,而唯独管宁住在北郊,表示他不想返回家乡的意愿。后来人们渐渐地在他的周围落户。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形成了村落。管宁每次见到公孙度,只谈儒学经典,不涉及世事;回到山中,则专门讲授《诗经》《尚书》,只会见学者。因此,公孙度因管宁为人贤明而不再提防他,百姓则受到他品德的感化。邴原为人性情刚直,喜欢议论时政,穷究事物的原理,公孙度对此感到不安。管宁对邴原说:“隐藏的龙,以不为人所见而成其德。不合时宜而发表意见,都会招来灾祸。”他秘密地让邴原逃回中原。公孙度听说后,也没有派人追赶。
王烈有才能,年轻时名望在管宁、邴原之上。他善于教诲。乡里有人偷牛,被牛的主人捉住,偷牛贼请求说:“甘愿受刑被杀,只求不要让王烈知道。”王烈听说后让人前去看他,并送给他一匹布。有人询问送布的原因,王烈说:“偷牛贼害怕我听到他的过失,说明他还有羞耻之心。既然知道羞耻,就能够生出善心。我送给他布,就是鼓励他从善。”
后来,有一位老人将佩剑丢失在路上,一位行人看到后,便守在旁边,到了傍晚,老人回来,找到了丢失的剑,大为惊奇,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烈。王烈派人调查,原来守剑的人就是从前那个偷牛贼。许多人发生争执后,都愿意去找王烈对证,请他裁决,有的才走到半路,有的只看到他的住宅,便纷纷返回去,都向对方让步,而不愿让王烈知道他们有过纠纷。公孙度想任命王烈为长史,王烈推辞不受,而去做商人来自贬身份(表示无意为官),公孙度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