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祥符时,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来告者万数。其大吏,则天子赐书以宠嘉之;小吏若民,辄锡金帛。方是时,希世有力之大臣,穷搜而远采,山农野老,攀缘狙杙,以上至不测之高,下至涧溪壑谷,分崩裂绝,幽穷隐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于九州、四海之间,盖几于尽矣。
至今上即位,谦让不德。自大臣不敢言封禅,诏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纳。于是神奇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其为瑞也。则知因一时之好恶,而能成天下之风俗,况于行先王之治哉?
太丘陈君,学文而好奇。芝生于庭,能识其为芝,惜其可献而莫售也,故阁于其居之东偏,掇取而藏之。盖其好奇如此。噫!芝一也,或贵于天子,或贵于士,或辱于凡民,夫岂不以时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于贵贱,而卒所以贵贱者,何以异哉?此予之所以叹也。
译文:
宋真宗的时候,登泰山祭天地以粉饰天下太平,天下拿芝草来禀告的人数以万计。那些大官,就由皇上赐诏书褒奖他们;如果和百姓没什么区别的小官,就赏赐黄金布帛。那时,迎合世俗而有权势的大臣,极力搜寻,到遥远的地方采摘;山村的农民、村夫,攀登悬崖绝壁,越过崖上小木桩,上可达到不能测量的高处,下可到深沟峡谷,断裂的山崖绝壁和深幽隐蔽、人的足迹不能通达的地方,也常常有人去寻找。生长在九州、四海之间的芝草,几乎全被采光了。
到现在的皇上即位,谦让不夸耀自己的恩德。从大臣起就不敢说筑坛祭天、辟场祭地的事,下诏命令有司,如有拿祥瑞之物来禀告的都不要接受,于是那些神奇的物产,都消失隐藏、抛弃掩盖在杂乱丛生的草木之间,那些山村的农妇村夫就不再知道那是瑞草了。那么我们就知道因为一时的好恶而能形成天下的风格,更何况实行先王的统治呢?
太丘县陈学文很好奇。芝草生长在他的庭院里,能识别它是芝草,因为它可以进献而很珍惜,没有出卖,所以在他的房屋东边修建一阁楼,摘取芝草把它藏起来。他好奇到这种程度。哎!同样是芝草,有的受皇帝珍视,有的受士人珍视,有的被平民轻贱,这难道不是因为时势吗?有道德的学士,本不将自已的志向定在地位贵贱上,可是最终还是有“贵贱”之分,和芝草又有什么不同呢?这就是我所感叹的。仁宗皇秸五年十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