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公讳况,字元均。少卓荦有大志,好读书,书未尝去手,无所不读,盖亦无所不记。其为文章,得纸笔立就,而闳博绮丽称天下。初举进士,赐同学究出身,不就。后数年,遂中甲科,补江宁府观察推官,迁太常丞,通判江宁府。
方是时,赵元昊反,夏英公、范文正公经略陕西,言“臣等才力薄,使事恐不能独办,请得田某自佐”,以公为其判官,直集贤院、参都总管军事。自真宗弭兵,至是且四十年,诸老将尽死,为吏者不知兵法,师数陷败,士民震恐。二公随事镇抚,其为世所善,多公计策。大将有欲悉数路兵出击贼者,朝廷许之矣,公极言其不可,乃止。又言所以治边者十四事,多听用。
遂迁右谏议大夫,知成都府,充蜀、梓、利、夔路兵马铃辖。西南夷侵边,公严兵惮之而诱以恩信,即皆稽颡。蜀自王均、李顺再乱,遂号为易动,往者得便宜决事,而多擅杀以为威,至虽小罪,犹并妻子迁去蜀,流离颠顿,有以故死者。公拊循教诲,儿女子畜其人,至有甚恶,然后绳以法。蜀人爱公,以继张忠定,而谓公所继治为未尝有误。岁大凶,宽赋减徭,发廪以救之,而无饥者。事闻,赐书奖谕。居顷之,遂以为枢密副使,又以检校大傅充枢密使。
公行内修,为人宽厚长者,与人语,款款若恐不得当其意,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自江宁归,宰相私使人招之,公谢不往。及为谏官,于小事近功,有所不言,独常从容为上言为治大方而已。范文正公等皆士大夫所望以为公卿,而其位未副,公得间辄为上言之,故文正公等未几皆见用。当是时,上数以天下事询大臣,慨然欲有所为,盖其志多自公发。公所设施,事趣可,功期成,因能任善,不必己出,不为独行异言,以峙声名,故功利之在人者多,而事迹可记者止于如此。嘉祐八年二月乙酉薨于第,享年五十九。
(选自《王安石文集》,有删改)
译文:
田况,字元均。年轻的时候就有伟大的志向,喜欢读书,书本不曾离手,没有他不读的书,也没有他不去记的东西。他写文章,拿到纸笔就立即写成,他的文章宏伟博大文辞华美绮丽被天下人称颂。初次考试就考中进士,被赐于同学究出身,他没有接受。以后过了几年,考中了甲科,补充担任江宁府观察推官,后来升迁为太常丞,在江宁府担任通判。
正当这个时候,赵元昊造反,夏竦、范仲淹两位先生担任陕西经略,说“我们才力浅薄,朝廷派遣的任务恐怕不能独力完成,请求让田况来辅佐我们”,(皇上)就让田公担任他们的判官,在集贤院值班,参于全面管理军事事务。自从真宗皇帝平息战争,到现在将近四十年了,各位老将都去世了,担任军官的人不懂用兵作战的策略和方法,军队多次遭到失败,军民都很惊恐。夏竦、范仲淹两位先生每次失败后都进行安抚,那些被世人称道的做法,大多是田先生的计策。有一位想要全部出动几路军队攻打敌人的大将,朝廷也答应他了,田先生极力说这样做不行,才停止了。又上书用来治理边关的十四条建议,大多被采纳实行了。
升迁为右谏议大夫,担任成都知府,充任四川、梓州、利州、夔州四路的兵马铃辖。西南的蛮夷侵入边关,田况部署军队威慑他们并且以恩德信义来引诱他们,随即都下跪臣服。四川自从王均、李顺造反了两次,就被号称为容易变乱之地,以往做官的人得到朝廷的同意可以根据情况自行决断处理事情,而大多都是擅自诛杀来立威,甚至即使是很小的罪行,也一并把妻子儿女迁离四川,流转离散颠沛困顿,有因为这样而死去的人。田先生抚慰教导他们,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养育那里的百姓,到了有非常严重的罪行的时候,才用法律来惩办他们。四川人敬爱田况,认为他是张忠定的延续者,都说田先生的延续治理是没有什么失误的地方。年成歉收大饥荒,田况就宽免赋税,减轻徭役,打开粮仓救济百姓,因而没有受饿的人。事情被朝廷知道,赐书信褒奖。过了不久,就任命他做枢密副使,又凭检校大傅的身价充任枢密使。
田况注重内在修养,为人宽厚如同长者,跟人谈话,柔和亲切恐怕不能够让别人满意,到了他有所坚持的时候,别人也不能够改变他的心志。从江宁府回来,宰相私下里派人招揽他,他推辞不去。等到他担任谏官时,对于一些近于事功的小事,就不上报,只是常常悠闲舒缓地对皇上说一些治理国家的大政方针罢了。范文正先生等人都是当时的士大夫期望朝廷任命为公卿的人,然而他们的职位和他们的才能并不相称,田况得到机会就对皇上说这件事,所以文正先生等人不多久就被朝廷重用了。正当这个时候,皇上多次用天下大事来询问大臣,慷慨地想有所作为,大概他的志向都是由田况激发的。田况有所筹划,事情趋向于办好,功业期望于成功,根据才能任命优秀的人,不一定要自己定主意,不做故为标新立异的行为,不说不同寻常的话,不以这些行为来积累名声,所以功名利益在别人身上的多,而他自己可以记的事也就以上这些罢了。嘉祐八年二月乙酉在家中去世,享年五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