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
天宝十三载 (754),李白来到皖南,观赏池州 (州治在今安徽贵池)一带的美丽风光。位于池州城北的清溪以其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和两岸秀色可餐的迷人景致,深深地吸引了李白,于是他写下了 《清溪行》 这首情景交融的佳作。
清溪一如其名,以水清为最大的特点,这也是诗人游清溪时最突出的感受。所以,在“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的开头里,作者有意连用两个“清”与两个“水”字,以强调此水清澈无比。李白一生游历大江南北,寻访过许多名山大川。写此诗时,他已经五十四岁了,凭着自己周览山水的丰富体验,通过比较,他给清溪作出了 “异诸水” 的高度评价。诗人之爱清溪,不单是因为它悦人眼目,更重要的是感到它能“清心”。污浊的官场、颓靡的世风令诗人厌恶,当他来到清溪岸边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得到洗涤,一种远离尘嚣、心宁神爽、异常愉悦的快感油然而生。不难看出,本诗的发端貌似平淡,实则不同凡响,与古时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的名句堪称异曲同工。
清溪究竟清到什么程度呢? 诗人另举一条闻名于世的江流进行比较,他写道:“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无疑,在诗人的眼中,新安江是远不及清溪的。新安江发源于安徽,东流入浙江,其水之清澈洁净向来为人们所称道,南朝梁沈约有诗云:“洞彻随深浅,皎镜无冬春。千仞写乔树,百丈见游鳞。”(《新安江水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游好》)明如“皎镜”、“百丈”之下犹见 “游鳞” 的新安江竟然不在话下,那么,就清澈见底、给人以赏心悦目的美感享受而言,清溪显然已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了。
在以新安江作侧面衬托之后,本诗对清溪的美景进行正面的形象的描绘:“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明镜”亦如沈约之 “皎镜”,形容清澈宁静的溪水;屏风则比喻溪水两岸重迭绵延的山岭。诗人勾勒出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 人在曲折逶迤的岸边行走,鸟在高高低低的山间飞翔,全都倒影于明澈如镜的清溪之中。饱览如此可爱的景色,真是令人陶醉啊! 晋王羲之 《镜湖》 诗云:“山阴路上行,如坐镜中游。”南朝陈释惠标有《咏水》诗云:“舟如空里泛,人似镜中行。”李白的 “人行明镜中” 不愧为善于借鉴前人而又能在表达上出新的佳句。
诗的末尾,作者由写景转向抒情:“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左思《蜀都赋》 有 “猩猩夜啼”句,刘逵注云:“猩猩……似猿,人面,能言语。夜闻其声,如小儿啼。”可见,诗人傍晚时听到的猩猩啼叫声是何等的凄厉。清溪之所见足以使人心旷神怡,而两岸之所闻却不能不使人动容伤心,这真切地反映了李白思想深处的矛盾和苦闷。诗人有济世的宏愿,但却无法实现,以至“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 (《书情赠蔡舍人雄》)。他远游异乡,纵情山水,意在避开纷浊的尘世,以求得精神上的慰藉。然而,失意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诗人的心头,他感到抑郁孤单,觉得猩猩似乎也在为自己而悲鸣。当然,这只是“空悲”而已,三两声凄切的鸣叫,又岂能消除长期郁积在诗人内心的愁闷呢!
综观本诗,以 “清心”开篇,以 “空悲” 结尾,在抒情上遥相呼应。中间四句或发问,或陈述,分别从侧、正两面写景。全诗语言质朴,比喻生动,情景交融,浑然一体,是一首值得反复吟诵、令人回味无穷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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