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获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博士学位,并在校任教两年。曾加盟过苹果公司、SGI公司等,曾任微软全球副总裁、谷歌全球副总裁等职。2009年9月在北京创立创新工场,为创业者提供投资和服务。他先后写了7封给中国学生的信、出版《做最好的自己》、《世界因你不同》等畅销书,并且每年在高校做多场演讲。
5月26日傍晚,在中关村鼎好大厦10层的创新工场,著名投资人、创业工场董事长兼CEO李开复作为“寻找中国创客”的导师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他认为,年轻人要更多打拼,尽量让世界因自己不同。在当前中国的创业环境里,机会多,竞争强,创业者们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做出规模,修好护城河。“但创业者也不要一开始就做很大的梦,要颠覆世界。”他说,找一个小切口,找到强需求,再慢慢滚雪球。一开始就梦想颠覆BAT,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比以前更快乐
和亲人和朋友在一起,这比任何产品都有意义,都更值得投资。
新京报:你的健康状况大家都很关心,尤其是那些被你投资的创业者。从2月23日返京到现在,已过去三个多月,现在身体感觉怎样?
李开复:还不错,3月底又做过一次检查,没有发现肿瘤,所以医生说可以继续工作。这几个月我一共回来了五次,每次回北京工作就稍微强了一点,然后回台北再休息20天左右。
新京报:你2月23日回京,25日就去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演讲,28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3月2日在中国科技日报大讲堂,3月16日在台湾和大学生对话……似乎又回到原来那个快节奏了。这种工作强度是否征求过医生的意见?
李开复:其实每天工作都没超过3个小时,和留学生交流算不上工作,小朋友看到我很兴奋,我也是当作和新朋友沟通的过程。我在欧洲待了两个星期,去了博物馆、吃美食、看电影,感觉更像休假。医生允许我现在的节奏,只是家人担心我又恢复过去的节奏。
新京报:二月份和你聊时,你说以前自己分秒必争,想要改变世界,让世界因自己不同。以后会放下,不用影响力、成败评估。但商业运作的逻辑恰恰就是成败、影响力。当你回到这个充满竞争的商业世界,是否会和你的“放下”产生冲突?
李开复:对。工作的时候还是要对公司和投资人负责,找最好的项目。但在台北的私人时间,我会去见一些不见得会投资的项目,做一些公益活动,会花时间来帮助一些机缘巧合认识的年轻人。以前时间大部分在公司和社交媒体上,现在我觉得工作之外的事情就不要那么计较在乎,甚至纠结,否则还会把自己的压力变得很大。
新京报:这次在英国和留学生交流,你的感觉会和以前不一样吗?
李开复:会。以前是看哪些项目公司可以投,哪些是最聪明的人,现在不会,有缘就保持联系。这次在英国认识了一对夫妻,跟家庭、公司都没有关系,他们请我吃饭,现在我们在微信上是无所不谈的朋友。现在就是随缘,不再为影响力纠结,让自己放松下来,让自己更快乐。
新京报:原来的你在工作上非常出色,是中国年轻人的导师,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应该也很快乐吧?
李开复:那时候我其实没有很开心。当我每天工作12个小时,还要再花三四个小时在社交网络上,虽然影响力可能很大,很有成就感,每天过得很充实有效率,但实际上当时我并不是最快乐的。现在我比那时候快乐很多,放松很多。
新京报:经历人生波折,你现在认为快乐是什么?
李开复: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自己能够体验世界和人生。然后思想能放得下,不纠结。和亲人和朋友在一起,这比任何产品都有意义,都更值得投资。做一个产品,有一千万人使用,投资得到100倍回报,但又能怎样呢?人到最后一刻往往发现最遗憾的事是:没有花足够时间陪最爱的人,也没有追随自己的心,做想做的事。人生苦短,为何不尽量做好这两件事呢。
新京报:你曾给中国大学生提了很多建议,如何规划人生,现在你给大学生的建议会不会不一样?
李开复:当时给的建议我不会推翻,年轻需要更多打拼,找到自己的方向。虽然我一直鼓吹每个人都应该尽量让世界因自己不同,让影响力更大,但这不应该变成公式化人生的唯一目的。否则,会变成一个追逐虚名的人。
过去,我其实用影响力这个好听的词包住了虚名甚至名利这样的东西,而且人很容易被诱惑和影响,所以我现在对年轻人的建议是,还是要抱着一个让世界更好的心,但不要把这个作为衡量一生的标准。
遗憾错过互联网金融
我们初期的判断是(互联网金融)这个领域会有一些法律风险,所以我们是观察的态度,但后来这个领域起来得很快,那些风险没有发生。
新京报:2009年你做创新工场时,大家还不是很明白。现在车库咖啡、创业空间、3W咖啡等追随者接踵而至。当时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件事?
李开复:当时我在谷歌,看到下属不断离职创业。我就想能不能用互联网思维,在创业这件事上,帮助年轻人看得更远,少走弯路,让成功概率更高一点。
新京报:你当时预期的效果现在达到了吗?
李开复:已远远超过预期。当时硅谷有非常开放的平台,有投资孵化加速器在内的完整生态系统。当时我们还看到中国的青年虽然创新比美国差,但更勤奋,认为中国会成为硅谷之外世界最棒的创业平台。我们希望通过创新工场能帮助小公司快速长大。我们做到了,但意外的是,中国整个生态链都快速起来了,速度超过想象。
新京报:6年来,创新工场投资过多少项目?投资收益比例如何?
李开复:160个项目。投资收益比应该是业界比较高的吧。
新京报:你们的资金储备情况如何?
李开复:初期的几期资金加起来是5亿美元左右,一部分是人民币,一部分是美金。同时在不断融资,每期投三年,有需求再融资。每一期资金规模不会有太大幅度增加,让团队保持饥饿感。
新京报:每一项投资你都会亲自审定吗?被你投资的创业者,你都会约见?
李开复:到后期我肯定会的。
新京报:是否和创业者闹过不愉快?怎么处理的?
李开复:几乎没有。就算大家意见不一致,也是创业者说了算,所以基本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冲突。
新京报:截至目前,创新工场投资过的最成功的项目是什么?或者说是你最欣赏的项目。
李开复:太多了,过去半年左右,“一台钢琴”是我们非常惊喜的一个案子。项目创始人叶斌是一个连续性创业者,我们很熟悉,他出来创业的时候,我们基本是无条件支持,做什么都愿意投。但让我跌破眼镜的是,他要做钢琴。
当然他给我们描述了他的想法,要做一个可以让任何人一小时之内可以弹一首曲子的钢琴,可以无师自通。未来除了卖钢琴,还有一些教学内容。这个模式是成立的,我们就投了。
但没想到这个市场这么大,短短的两年之内,它就发展成为网上销售最多的乐器。已经可以达到数亿的规模,而且看起来还会继续发展。
新京报:创新工场错过的让你最后悔的项目是什么?
李开复:比如互联网金融,我们初期的判断是这个领域会有一些法律风险,所以我们是观察的态度,但后来这个领域起来得很快,那些风险没有发生。我们也在反思学习,但不会再去投一个P2P的贷款,因为这个已经是红海,或者变得太贵,变得不适合我们了。
新京报:创新工场会投后期项目吗?
李开复:不会,这不是我们的专长。
5年投资成本涨数倍
我们的成本提高了,但它在后轮上市的价钱提高的倍数更多,差不多10倍,整个市场的规模和用户量也大得更多。
新京报:你说现在是创业者的黄金时代。但换个角度看,投资人多了,投资人之间的竞争势必更加激烈。创新工场被抢过项目吗?
李开复:现在整个行业非常火热,创业者有更多选择。每个投资机构会有自己的品牌定位,这个行业不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竞争状态。
我希望创新工场能达到的品牌认知是,第一,在它所投资的领域是专家,对战略和产品分析最透彻,第二,它乐于分享,帮助创业者,既在公司发展方向上有分析,也会支持创业者。而不是捡便宜或抢项目,做对赌协议。早期投资其实不是谁出钱多的问题,而是谁能给最大帮助。
新京报:和2009年相比,现在在做同一个项目的成本是不是高很多?
李开复:平均差不多是原来的4倍。
新京报:你会觉得有泡沫吗?
李开复:我们的成本提高了,但它在后轮上市的价钱提高的倍数更多,差不多10倍,整个市场的规模和用户量也大得更多。
当年全中国可能才几十万个智能手机用户,现在已经有7亿了。另外,我们会找一些特别早期的项目,比如刚才讲的95后二次元的东西,价格会合理化一些。但要看整个互联网市场,肯定有些公司的估值是超越它的价值的。
新京报:上次你说和徐小平、蔡文胜要联合成立一个基金,进展怎么样?为什么你们三个会抱团?
李开复:成立创新工场我们想做一个特殊的小环境,现在我们很乐意成为大环境的一环,所以最近做了“群英会”。没有理由封闭式投资,应该公开分析,这样能促成整个生态更快发展。这是过去5年半我走过来的感悟。
要找特别的切入点
千万不能在第一天就做一个特别大的东西,因为你抓住用户定向需求的能力有限,反而做一个特别的切入点,让小批人爱上你,然后慢慢滚动。
新京报:你们比较在行的领域有哪些?
李开复:O2O领域,尤其是房地产、教育、汽车、招聘等都花了很多工夫;智能硬件;数字内容。
新京报:你们在数字内容最近有很多投资,为什么看好这个市场?
李开复:我们认为这是国内发展的大趋势,好的内容创业者,包括动漫、视频、笑话漫画等,会有一个独特的价值链,中国会比国外更能快速推动网上数字内容。比如说十万个冷笑话,他们做了十万个冷笑话,得到一定粉丝量后,转化成手游,后来转换成电影。今年春节推出,三周内就带来可观的收入。把握住95后的需求是非常关键的优势。
新京报:这些看上去异想天开的产品,会发展成为大公司吗?
李开复:比如说糗事百科,5年前你也不会想象,一个在上面谈自己糗事搞笑的产品,也有数百万活跃用户,而且能很快盈利,甚至不需要融资。然后一个好的CEO就不会满足整体讲糗事,会推出新东西,完成一个跳跃式增长。
再比如暴走漫画,刚开始是看创作,慢慢成了社区,然后有暴走大事件。Facebook一开始也就是大学生彼此看照片的东西,光靠这一点确实没什么,但要看CEO有没有运作能力。把它一层一层地往上推进,为更多的用户提供更多的功能。
千万不能在第一天就做一个特别大的东西,因为你抓住用户定向需求的能力有限,反而做一个特别的切入点,让小批人爱上你,然后慢慢滚动,找到下一个成长点。所以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看起来很狭窄的用户产品,如果能达到一个用户的强需求,是可以向下一步跳跃的。
执行力比创造力重要
只有创意没有执行力必然失败,只有执行力而创意欠缺,还是有机会成功。
新京报:你曾说过,对于像Facebook这类高科技顶尖企业创业,并非所有人都适合。你眼中什么样的人适合创业?
李开复:我们特别重视是执行力、对产品的理解、专注、对产业链深度了解。再就是创业者本身的这种魅力和抗压能力。
新京报:上一期我们报道的“找钢网”项目,据创始人王东说,当初曾给创新工场递交过计划书,但未获投资。创新工场选择投与不投的标准是什么?
李开复:每一个投资机构都有专长,那个时候可能我们对这种B2B的业务没有足够的分析能力。另外有些投资机构看人,或者看介绍背景,我们是分析型的。所以不是说我们不认可某一个项目,可能是我们还没有看得懂,我们会先放一放,做我们看得懂的。
新京报:什么样的创业者或者项目最容易打动投资人?能否给创业者一些建议。
李开复:首先找对投资人,第二,做好项目自我描述,要足够简短而且清晰,三分钟说完。第三,有一些投资人比较忌讳做一个多面临敌的项目,要知道自己优势在哪里,对手是谁,不要说一些想当然又特有野心的话,投资人不会认可的。另外,投资人不是什么都懂,最好你能教给投资人一些事情。
新京报:你最近多次强调创业者的执行力,为什么不是创造力?
李开复:因为现在国内有太多的创业机会,每一个传统行业的弊端都是创业机会。机会来了,很多人都会跳下去,就看谁能最快做大,形成壁垒,然后再往下走。这种机会和剧烈竞争都存在,意味着成功胜出的创业者一定是执行力非常强的。
只有创意没有执行力必然失败,只有执行力而创意欠缺,还是有机会成功。当然有一天机会被占尽,一切变得扁平,那时候创意会更重要,就像现在的美国。
硬件一定要赚钱
颠覆式的东西往往有更多风险,技术风险、市场风险、用户风险,每一个风险都把成功概率乘以了一个系数。
新京报:刚你说创新工场对智能硬件的投资理念有别于其他,你们的理念是什么?
李开复:硬件本身还是要能抓住用户的心,让他心甘情愿掏钱买这个产品。第二,卖硬件不应该赔钱,很多创业者错误理解小米模式,按照成本卖赔钱卖,希望有了量以后,通过数据赚钱。但小米根本不是这样成功的,小米是一个能靠硬件赚钱的公司。硬件还是要回归商业本质,不能本末倒置。
新京报:产品要找到需求,做生意要赚钱,这的确是商业最基本的逻辑。为什么你这样的导师会把这个当成有别于其他的理念呢?现在创业者的主流逻辑不是这样的吗?
李开复:对,以量取胜、不赚钱是最常见的观点。不论是手环、还是手表,有一段时间都做眼镜,发现谷歌不做,大家也不做了,这种跟风的状态是很危险的。大公司可以不赚钱,把硬件当成获取用户的渠道,但小创业者,用BAT的逻辑去做事情是非常危险的。这个道理很简单,但现在绝大多数人并不是抱着这种态度去创业。新京报:现在的创业者都希望能颠覆传统,创造一个新的行业的规则,这种思维本身也是有风险的?
李开复:我希望中国有更多更颠覆性的创业者,但他们要有一个自我的认知,对行业判断要有经验。初期的创业者就抱这么大一个梦想,做一个很困难的事情,我觉得是不好的。
颠覆式的东西往往有更多风险,技术风险、市场风险、用户风险,每一个风险都把成功概率乘以了一个系数,如果你有十个风险,即使每个风险都不大是0.9,但最后乘下来成功概率就变得非常低了。所以创业的时候,一开始就梦想颠覆BAT,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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