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位60后的农村孩子,家道中落,因其是家中长子,所以很小他就挑起了家中重担,其下还有一弟一妹。
听奶奶说,就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父亲选择进城打工,是全村第一个进城的农民工,而我则成了第一个留守儿童。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很短。可是终日劳作的父亲,夜晚拖着疲惫的身躯伴着鼾声睡去的情景却总在我梦里出现。那时的我整日期待夜晚的来临,因为天黑了,父亲就回来了,可是父亲回来却很少和我打招呼。儿时的我不免失落和气愤。现在想想真该死,因为他太累了,累的连他最爱的儿子都没有精力去亲吻。就是这样子,在父亲的努力之下,我家盖起来全村第一栋楼房,也就在那年年底,在城里工作的叔叔买回了全村第一台彩电,彩电成为了全村男女老幼的期待。可是父亲从来不看,和以往一样,每晚都是伴着鼾声睡去。
时光飞逝,我从一个懵懂的孩童成长为了青年,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独自挎上行包离开亲人去求学。那时手机还是稀罕物,校方规定两周休一个周末放假回家,这样写信我也就不大放心上了。此种状态就意味着12天我将杳无音讯。一个无意周末的夜晚我发现父亲手握遥控器睡着了,而电视上放着县城电视频道还在吹嘘着某某领导下乡检查工作等等事情。我笑着找到母亲说:“老爷子年纪大了开始喜欢看电视,关心家乡建设了啊。”母亲说:“那些于己无关的事情你父亲才不关心,因为你一直不来信,他也不能要求你,怕耽误你学习,你在校的日子他天天看县城电视台,希望能看到有关你们学校的消息,每晚都要看到电视台停播,今天好了,你回来了,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母亲话音就像一击重锤砸在我的心口,眼泪就像黄河决堤涌出眼眶。到此刻我才明白,父亲是在等待,就像儿时我等待他一样,他看得不是电视,是想在电视里看见有关他儿子的消息。那夜我彻夜无眠,看着月光下父亲恬静的脸庞,我自责了一夜。从那时以后我无论多忙、学习多紧张都会定期给父亲去一封信,汇报我近期的一切。
很快三年高中生涯结束了,我考上了外地某军校,离父亲更远了。初进校门的那几个月,我们经受着严格的军事训练,生活的一切都有着明确的规定。给父亲去电话时就像古人写的家信“一切安好、勿念”这么简单,因为战友们也有家人,大家得互相体谅。训练、忙碌我似乎根本腾不出时间写信,每当夜晚来临,我像往常父亲一样爬床睡觉,可是也不能睡得太沉,因为随时夜间也有训练。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军校的生活,渐渐的忽略了远在家乡的父亲。08年寒假我冒着大雪回到家中,父亲长松一口气,晚饭父子俩就像久违的老友饮尽一瓶酒后父亲带着丝丝的醉意,手握着遥控器鼾声雷动的睡着了。我和母亲坐在床前聊着这半年来的一切,耳边不禁传来“浙江省委省政府、某某领导指挥抗雪灾工作”等等的话语。母亲说:“自从你去了浙江读书消息越来越少,你父亲每晚都看尽浙江卫视,综艺娱乐节目他也不换,就生怕漏掉。夏天怕台风,冬天怕冰雪,一听说浙江有部队出动去救灾,他就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这几天被这个冰雪灾害搅和的一直没有睡着,今天你安全到家了,他也就踏实了” 。我和母亲一直聊到深夜,雪里的月光皎洁明亮,回味着母亲的话,我的眼泪似乎可以化尽这场冰雪灾害。
军校毕业后我分配回家乡工作已经三年了,离父亲近了,可是父亲也显得老了。过年时一家团聚,看着春节晚会,我发现居然是浙江卫视台的。我笑着和父亲说:“老爷子,你老也该关心关心我们江苏的建设了吧。”父亲说:“习惯了,从你去浙江开始就习惯了。”我想说:“老爷子,我现在已经回江苏了啊。”可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父亲老了,不能再让他为了我改变习惯了。
父亲因为念子开始了他一生的电视情缘,也因为念子不断改变他的电视情缘,可是唯一不变的是那颗等待子女的心。我孩童时代等待父亲,可是父亲等待我已经从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现在的小老头。父亲的缘故,我开始留心浙江卫视,因为我想和父亲见面时能陪他说说浙江卫视的内容,哪怕是“我爱记歌词、中国好声音”等娱乐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