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喜欢张爱玲在《半生缘》里描写竹帘的一段话。
“满地的斜阳,那阳光从竹帘子里面筛进来,风吹着帘子,地板上一条条金黄色老虎纹似的日影便晃晃悠悠的,晃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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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处暑将至。老话说:“一度暑出处暑时,秋风送爽已觉迟。”可在暑热天行将结束之时,“秋老虎”仍会猝不及防来一个猛扑,用余热烘烤大地。
若此时有一挂清凉的竹帘在旁,滤滤这骄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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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从竹而生,置于居室,作用大抵是阻隔视线、分别内外。
但记忆中,老家那一面手工老竹帘,不仅是居家物什,也是家中一道宜人的风景。竹条的缝隙,正好阻挡入室的蚊蝇。尖锐的阳光被过滤得柔和,在地上布下一道道琴键般的帘影,随风摇曳,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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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帘下读书,喝茶,闲谈,有种迷离的美。窗外车水马龙,窗内却寂然,人庇荫于帘影之下,不觉竟有了陶渊明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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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所营造的朦胧意境,暗合了中国人含蓄的审美情调。
李清照在《如梦令》中写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卧榻上,隔帘听雨,光影交错,词人重重的心事,藉由帘掩盖,却也藉由帘得以抒发,“一帘幽梦,多少秘密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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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亦有帘之佳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看遍扬州城十里长街的青春佳丽,风情却不及心上人万分之一。
卷帘道心思,这是中国人情感中特有的委婉,绰约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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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帘最妙之处,正是它含中有露,隔中有通。人在其中,有种进退自如的自在。
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陋室草堂,最独特的景致莫过于一道帘所创造的风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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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的帘,将门前成片的绿细细裁剪,反照入屋,清新淡雅。邻里前来,不必生分地敲门,在帘外道一声好,主人的应答便随着一个隐约的身影款款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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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后的世界,光与影,内敛与外放,都得到恰到好处的平衡,既不幽闭,亦不裸露。它为人提供了庇荫,也让视野和气息得以穿梭其中,保留了个体与外界联系的空间。
人心,亦得以在这种平衡中找到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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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道家典籍《天隐子》说:“何谓安处?吾所居座,前帘后屏。内以安其心,外以安其目,心目皆安,则身安矣。”
当竹帘卷起,万物都敞开怀抱;当竹帘垂下,帘内又成为可以“观万物,得神妙”的独立空间。
静处之时,帘内,是心灵的独善之所,帘外,是浮动的红尘世界。一道竹帘,调和了人心与外界的距离。
虚实隐现间,内外通融,身心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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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道竹帘,
你看到的是隔中的透,实中的虚,静中的动;
你触摸到的是生活的诗性与轻盈。
一道帘,让时光舒缓、摇曳,生命无比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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