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王俞现的《凭什么学习张瑞敏:传统企业转型的海尔实践》一书,深有感触。众所周知,互联网大潮正在席卷各个行业,传统企业面对这个大势,要么自我颠覆,要么被其他公司颠覆。
海尔就是自我颠覆的典范,张瑞敏从2005年即开始面对互联网挑战进行内部变革。
为了适应互联网去中心化、去中介化的特点,海尔构建了扁平化、无中心化的组织,提出了“人单合一”的管理模式,从而化挑战为机遇,在互联网时代率先走出了一条转型之路。
那些深受互联网冲击的传统企业们,都应该读读这本书。海尔的实践告诉我们,面对“失控”的世界,用复杂组织系统动态响应复杂市场环境的管理模式将能够做到更灵活、更快速,而这恰恰是互联网时代的要求。
笔者一直认为,如果传统企业能够找到应对互联网时代的管理法门,将迸发出比那些纯互联网企业更加可怕的竞争力。
按照姜奇平的观点,传统企业与互联网相结合产生出来的海尔经验,是继简单组织应对简单环境的管理1.0(美国经验)、以简单组织应对复杂环境的管理2.0(日本经验)之后的管理变革,是复杂组织应对复杂环境的管理3.0(中国经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海尔经验对于中国的广大企业来说意味着宝贵的财富,也是中国企业在互联网时代借势全球崛起的机会所在。
(以下文章改编自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互联网周刊》主编姜奇平为该书做的序)
基于互联网的商业变革的速度之快,让整个传统行业沉浸在一片慌恐和焦虑之中。因为在大转折时代,要完全融入互联网,传统企业必须进行战略转型,但许多问题看不透,做不起来。
从复杂不经济到复杂经济
我接触互联网已近20年,觉得互联网最主要的特征就在复杂性;互联网时代的新经济规律可以总结为,从复杂不经济发展为复杂经济。2013年,中国信息经济学会理事长杨培芳曾提出:“信息经济是复杂经济。”
但是,传统管理怕复杂,因为越复杂管理成本越高;复杂性管理范式则相反,以灵活的组织(即“人”)应对复杂的环境(“单”,即市场和需求),越复杂成本越低。“复杂+低成本”,反映在现象上就是灵活(SMART):在“人”与“单”贴近上“灵”,在响应市场上“活”。活的东西总是很复杂,而机械教条的东西才是简单的。互联网思维的精髓,在于以变应变,以“人”的变,应“单”的变,有针对性地克服人单关系反应迟钝的“工业病”。
20世纪的企业管理变革,无论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还是企业内部市场化,一言以蔽之,都是以简单组织系统静态适应简单市场环境。21世纪的企业管理变革,要求以复杂组织系统动态响应复杂市场环境。
海尔不是互联网科技企业,实践的却是互联网战略。张瑞敏把互联网思维完全融入到实体的战略与管理中,对互联网的理解比许多搞互联网的人更加深刻。我同意《凭什么要学张瑞敏:互联网时代企业转型的海尔实践》一书作者王俞现先生的评价,“张瑞敏就是中国传统企业互联网转型的启蒙大师”。“海尔经验”是在“做大做强”后进一步“做活”的经验,是中国管理传统与网络时代精神相结合的产物,是互联网时代的企业管理经验,是“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迈进时代应运而生的新经验,来得正是时候。
“海尔经验”的核心:以复杂组织应对复杂环境
判断管理范式复杂还是简单,一个简明的办法是看它有无“自组织”特征。毋庸置疑海尔是复杂的。去中心化(“群龙无首”)、扁平化(倒金字塔)、自组织自协调等,都是复杂系统的标准特征,所以,在学习海尔枝枝叉叉上的东西时,脑子里一定要有复杂性概念,就一通百通了。
所有企业本质上都在追求人单合一,但传统“中国制造”只在变化不复杂条件下经济,一旦变化、复杂就不再经济。海尔的独特之处在于以变制变,可以经济地实现高度动态变化的人单合一。这也是第三代管理经验的共性所在。
海尔曾经的经验是“日清日高”,强调有序结构与动态进化的结合,属于泰罗的科学管理与熊彼特创新领导的结合,属于工业化的管理哲学。现在,张瑞敏领导海尔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用内部“有序的非平衡结构”,来应对外部复杂环境,即信息化的管理哲学。在我看来,海尔经验是世界上第一个经过实践检验的成熟的复杂性管理典范,其核心特征是“以灵活的组织对付复杂的环境”。海尔复杂性管理范式的“复杂”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复杂适应(人单合一),强调适应变化。既体现了中国管理变革的传统,即企业对市场的适应(如模拟市场、成本否决等),又体现了互联网时代特征。具体体现在其自组织、自协调、自激励等一系列典型的复杂系统特征中。
工业化最大的挑战来自于,在分工角逐中占有一席之地并把别人挤下去。达尔文的物竞天择,不过是斯密哲学的一种历史引申,竞争是分工背景下人与人的行为逻辑。持性恶论的达尔文,认为人与人之间,用对立的方式进行竞争,和低等动物的角力没什么区别,所以是“物”竞。而张瑞敏与达尔文的进化论有本质的不同:活力和进化之源,达尔文认为个体间竞争,而张瑞敏则倾向认为是内外协同;一个强调竞争进化,一个强调合作进化;一个要把人变成机器,一个要把机器还原为人。这与工业化和信息化所面对的历史挑战不同有内在的关系。
其次,复杂创新(海尔称之为双赢,即“两个创造”:创造用户价值,创造企业或员工价值),强调主导变化。有别于对市场的被动适应——其结果往往导向价值链低端的中国制造,向市场高端“做优”的主动追求,可在“做强做优”中实现“双赢”:一、在用户高端附加值的创造中,其复杂性范式特征表现为对创造用户价值的自我激励和主动追求;二、在对产业高端的转型升级中,复杂性表现为对创造企业价值的自我激励和主动追求。自我驱动问题一直是我国许多管理经验难以从微观上解决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的关键,但海尔顺应企业与产业一体化趋势,从企业内因中产生向产业上游升级的自我驱动力;通过人的创新素质的提高,通过内因作用,加强引进吸收消化了再创新的能力。
“管理3.0”中的佼佼者
“管理1.0”是美国经验,以简单组织应对简单环境;“管理2.0”是日本经验,以简单组织应对复杂环境;“管理3.0”是中国经验,以复杂组织应对复杂环境。海尔经验是管理3.0中的佼佼者。
变革的不仅海尔一家,但它最为彻底。2005年以来,海尔为应对互联网的挑战进行了一系列颠覆性系统性的变革。战略大师加里·哈默尔(GaryHamel)指出,“海尔进行这样的商业模式和组织管理模式变革,是对西方经典管理理论的颠覆”。
首先,海尔逐渐超越了丰田经验。丰田经验的局限在于“以简单性组织范式应对复杂化市场环境”。虽然丰田经验内容很复杂,但范式却是简单性的,例如它不是扁平化的、自组织的,经验上表现为组织的“神经末稍”相对于“神经中枢”,对市场反应迟缓。这也几乎是日式管理的通病。
“管理3.0”超越“管理2.0”主要在于,修正了组织范式,加强了组织神经末稍的反应能力,使组织变得全员灵活,而不光是中心和上层灵活。200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埃德蒙·费尔普斯所著的《大繁荣》(MassFlourishingHowGrassrootsInnovationCreatedJobs,Challenge,andChange)一书强调的大众创新,就是神经末稍上的创新。在海尔的“大众创新”是“创客式创新”,比费尔普斯说的大众创新还要彻底——不需要把草根提拔到精英的岗位或研发专业岗位,在本职岗位就可以创新。如果说熊彼特的创新是创新的“小乘佛教”,那么创客式创新可以说是创新的“大乘佛教”。
其次,海尔对传统复杂性范式进行了批判性改造。相对于美、日、德等国家,中国有一个成为管理3.0代表性国家的独特优势,这就是中国有几千年复杂性范式的传统,渗透到国人血液中的传统,尽管是农民式的复杂性。中国式管理的一个门道就是“以变制变”,就是古汉语中的“易”,就是复杂性的另一面“灵活性”。打乒乓球,灵;从外交到对付WTO,也像打乒乓球似的灵。灵就是低成本的复杂性。它与互联网带来的高效能的复杂性范式,在螺旋式上升中正好同构,注入工业化内容(效率)加以改造后,就可以成为一种创新的管理范式。这是中国人天然的特色优势,所以其威力一下子在世界上显现了出来,其他国家的文化不一定是这样。
互联网思维下的管理,一方面具有分布式特征,强调人人都是CEO,但另一方面,它又不同于分散的小生产,网络中的各个分散的节点,都是以比工业化更高的效率联接起来的。
中国如果没有独特的东西,就只能长期跟在后面追随别国,而借凭自己独特的东西,就有在追赶中“超车”的机会。日本当年超车美国,就是这样。海尔改造三洋,管理3.0与管理2.0在实战中的优劣立判,日式管理被打回原形,震动了国际管理学界,这已实战证明了海尔经验的国际价值和普适价值。中国需要管理自信。我十分赞同王俞现的一个评价:“从某种程度上可说,张瑞敏是中国至少自明清以来真正向世界输出管理思想、模式的第一人。”
中国企业在学习海尔经验中,要注意一个发达国家企业学习管理3.0中可能较少遇到的问题。由于复杂性管理是第一次浪潮与第三次浪潮的隔代杂交,中国企业要注意不要忽视第二次浪潮的基础,既不能凭空越过,也不能削弱科学管理。在发挥灵活性优势时,不能削弱现代企业制度、专业化、全面质量管理等传统工业化的基础管理,否则会倒退回农业社会过于随心所欲的人治管理,而不是在打好固定靶基础上打飞靶。简而言之,要搞好管理科学化和管理复杂化的“两化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