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世界上之所以有“门口”,是因为“门里”和“门外”是有分别的世界;我们的词汇里之所以有“门口”,实际上提醒我们时刻要知道并理解这里外两个世界的划分。但是我们逐渐发现并感知到,这个由“门口”划分的两个世界的界限正在模糊,比如对于“乡村”就是如此。
三十年前,我在华中师大东门外的卓刀泉一带漫步,那感觉似乎就是在家乡的门口漫步。茂密的树林、低矮的房子、长满各种蔬菜的农田、飘浮着农家肥臭味的空气,一切都证明这就是乡村,我就站在乡村的“门口”。那时候,到卓刀泉的荣军疗养院看一场电影,需要约十来个人同行,只有这样,才能在那条农田和树林交杂的小路上找到安全感。而今天在卓刀泉你已经找不到丝毫乡村的痕迹了,扑入你眼帘的是堵塞的车流、拥挤的人流以及刚刚通车的立交桥。
在现代化和都市化的席卷下,乡村就这样消失了。我的家乡——长江中一个有十万农民的岛屿也在悄然改变。在经过三十年的洗礼后,这个岛上也有了移动电话、冰箱、自来水、太阳能,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都市的。近三十年往返于乡村与城市之间,我一次一次地站在乡村的门口,认真打量“门里”的故乡、回望自己生活和工作的“门外”的城市,“门外”的都市与“门里”的乡村都变得朦胧而模糊。
是的,乡村与都市之间现实的“门口”正在改革和发展的进程中慢慢消失,但是记忆中,乡村与都市之间永远有一扇门。在我们的心灵中,这个“门口”永远是鲜明而深刻的,无论都市化的潮流多么强大、无论现代化席卷乡村的脚步多么快。作家刘醒龙用十七万字的篇幅写了一篇关于乡村的散文《一滴水有多深》,其中有一句话或许可以表达我们的这种情感,即“一切的情感之源在乡土,这是不容置疑的”。即使有一天我们站在“乡村的门口”就是站在“都市的门口”,即使“门口”这个词汇有一天已经演变为真正的只存在于文学中的词汇,一个没有对应物的词汇,我们依然会探寻“门里”的乡村,在记忆中、在精神中、在情感中。因为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文化中有一扇门,里面是神秘的、记忆的、情感的世界,外面是展开的、透明的、物质的世界,而这扇门绝不可能被现代化模糊。
由此,站在乡村的门口,我们既不能把都市化拒绝在家乡的门外,也不愿意在精神中磨灭乡村与都市之间的那扇门。我们既在模糊这个“门口”也在强化这个“门口”。(楚天都市报 李鲁平60后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