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先到,他对随行人员说,梁汝波没来吗?
随后的镜头给到梁汝波,他白白胖胖的圆脸满是喜悦的回忆,“我去过很多创业团队,很多都有蟑螂,这里没有蟑螂,超出我预期了。”
当初,相比于现在更广泛被简称为“字节”,这家公司更常被称为“头条”,它的第一个明星产品“今日头条”就于此诞生,由此,开启了不可逆的全球扩张之路。
如今,字节跳动已经跳动了近10年,业务足迹已经跳过全球几十个国家,拥有地段繁华高级的写字楼,办公地点遍布240多处;张一鸣口中的“梁汝波”,现在成为这家10万人庞大“APP超级工厂”的掌舵者。在此前,梁汝波的身份颇为低调,飞书和效率工程负责人,字节人力资源和管理负责人等工作,与字节中国董事长张利东和抖音负责人张楠相比,都显得隐形,而在大学室友张一鸣的心里,他却是最值得信任的CEO人选。
张一鸣曾经说过,要把公司当成一款产品来运营,如今,字节跳动已成为一艘巨轮,他却选择隐退,去开启一个新旅程,拥抱新的可能性。
不久前,超速登上富豪榜的拼多多创始人黄峥也是以这种方式卸下董事长和CEO的光环。这几个剪影让我们看到,新一代的互联网企业CEO们新的管理方式,他们不恋权,不烦恼公司的接班人,不愿止步于前,只想不断创造出新的故事。
急流勇退的80后CEO
五年前,黄峥在央视《对话》栏目中调侃张一鸣:“如果我是张一鸣,我会更加激进地做全球化。”
一直以狼性居称的张一鸣不甘示弱,现场回怼:“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人家已经做好的领域呢,你应该去创新,去做别人没做好的领域。”
有趣的是,后来,字节跳动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去出海,2020年3月,字节跳动组织架构升级,张一鸣将中国业务交给张利东、张楠,自己All in 公司全球化。而拼多多,则利用社交裂变的创新在阿里电商帝国的裂缝里撕开了一道缺口,开始了逆袭之路。
两位80后互联网“新贵”的针锋相对,在五年后却殊途同归,相继上演卸任CEO的相同戏码。
2020年7月,黄峥辞任拼多多CEO,今年3月,又辞任拼多多董事长,当时,拼多多市值已达到千亿美元,并超越阿里成为中国用户规模最大的电商平台。如今,张一鸣宣布辞任CEO,也恰逢字节估值4000亿美元,频频传出上市传闻之际。
潮水的涌动似乎暗示着,高处不胜寒。
张一鸣曾被问过,如果有天被对手全面超越,原因可能是什么。他答:先后顺序是——竞争、政策环境变化、我自己的问题。
现在的局面似乎在预言般的印证着张一鸣的远见,抖音的6亿月活接近天花板,Tik Tok命运依旧不明朗,字节全球化受阻;在无法更有力的改变对手、政策的情况下,对自己“下手”,或许是更明智的决策。
一如他在内部信里说的那样,“每天要听很多汇报总结,做很多审批和决策,容易导致内部视角,知识结构更新缓慢。”
快,曾是张一鸣应对世界的节奏。他喜欢并着迷于可以有迅速见效的事物,就连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先是报考了微电子专业,随后又转专业到软件工程。
“你的行为,你的输出,都要快点看到变化。而计算机是最快的。”这套法则在做公司时也得到了极致地发挥。
向往“快”“极致”的另一面是,张一鸣也喜欢说延迟满足,“很多人人生中一半的问题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没有延迟满足感。延迟满足感本质是克服人性弱点,而克服弱点,是为了更多的自由。 ”或许,卸任CEO,是张一鸣在自己人生的延迟满足案例上,又做的一枚显著的注脚。
“张一鸣真正的梦想是做一个Super Company,一个突破人类过去商业史所有边界和格局的Super Company。”B站董事长陈睿在接受《晚点》采访时如此形容张一鸣的野心,“太阳照得到的地方,都是我(张一鸣)的疆土。”
不知道,现在的字节是不是张一鸣心中的Super Company,但目前看来,他仍不满意,“未来将系统性思考,为公司下一个十年创造更多可能”。
掰倒巨头,成为巨头
再将时间倒回,以张一鸣和黄峥为代表的这届互联网大厂CEO,都在奋力地赢得牌桌上的一个席位,他们的崛起,是一部野心勃勃,与巨头扳手腕,充满颠覆、挑战、重新建立游戏规则的激流勇敢进击史。
2015年,字节另一超级App抖音还未上线,张一鸣便已开始用全球化的战略替公司谋划部署,彼时拼多多刚成立。
一年后,短视频踩中风口,字节开始重点发力短视频,先后推出火山小视频、西瓜视频、抖音。可以说,字节从今日头条成长为字节帝国,几乎都是在2016年完成的无边界扩张。
同样在2016年,业内有传闻称,腾讯即将对今日头条进行财务投资,给出高达80亿美元的估值。时任今日头条创始人兼CEO的张一鸣发公开信辟谣,表示“不抱大腿”。当时,张一鸣曾说:“最近有同事郑重地跟我说,他加入头条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腾讯员工。我当然也不是,多没意思。”
在那个互联网格局长期稳定在“BAT”,创业者不得不站队的时代,创业成功的标志是能拿到一张BAT的船票,张一鸣可能是为数不多站在巨头对立面的创业者。
风口浪尖时,张一鸣参加央视《对话》节目时直言,“创立头条,不是为了成为腾讯的员工。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很大价值的平台级公司,头条还是有自己的志向的。”
此后,字节收购musicly,推出海外版抖音“TIKTOK”,商业版图再增一名得力“战将”。
拼多多则在这个时期开启疯狂烧钱,抢占用户心智。从“五环外”崛起,到农村包围城市,从下沉市场到反攻一二线城市,崛起路径快速且精准。洗脑歌曲“拼多多,拼多多,拼得多省的多”彷佛开了单曲循环模式。连微信一向克制的生态也为拼多多“砍一刀”网开一面,后者在争议与高速增长的割裂态势下野蛮生长。
2018年,抖音迎来爆发式增长,日活超越快手,成为短视频赛道第一名。
字节跳动与腾讯在各个领域的竞争开始公开化。为了抵御抖音进攻,腾讯不得不重启短视频项目“微视”。
张一鸣与马化腾两位创始人甚至亲自下场在朋友圈开战。张一鸣称 “微信的借口封杀,微视的抄袭搬运挡不住抖音的步伐。”马化腾直接在张一鸣朋友圈底下回应:“可以理解为诽谤。”
同样是2018年,拼多多上市前的员工大会上,黄峥表示,未来三年要在GMV上超过京东。2019年,黄峥对拼多多新战役进行总结——黄峥对内宣布拼多多真实支付GMV超过京东,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年。
2019年拼多多实现成交额10066亿元,成为最快突破万亿GMV的电商平台。阿里巴巴突破万亿的时间为14年,京东则用了20年。
字节跳动虽未上市,据传资本市场已将其估值推高到4000亿美元。今日头条、抖音两大超级App成为字节傲视群雄的“倚天”“屠龙”。张一鸣的对手不再只是马化腾,字节逐渐杀入社交、游戏、教育、金融、电商、搜索,深入每一家巨头原本的腹地。
在字节跳动九周年的演讲上,张一鸣分享,总有同事和他抱怨,这种竞争怎么没完没了,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张一鸣给出的回答是,把竞争当作常态,不要逃避竞争。
当自己成为了那只巨龙,放下屠龙刀,成为了这届CEO的新解。当然,这是勇敢者的游戏。
学不来的勇敢者游戏
19岁时,还在美国加州读书的孙正义,给自己立下了一段flag:
“无论如何,20多岁的时候,正式开创事业、扬名立万;30多岁的时候,至少要赚到1000亿日元;40岁的时候,为干出一番大事业,开始出击;50多岁的时候,成就大业;60多岁,交棒给下任管理者。”
现年63岁的日本首富孙正义,掌舵着年净利润(2020财年)高达4.9879万亿日元的软银集团,却找不到“下一个孙正义”,迟迟无法将权杖交出。
与孙正义类似,更多的上一代互联网CEO们选择守成。江湖里已有早已打下的一片江山,但曾经的创始人们并不甘心撤退;于自己,是要自己巩固好这一份基业,于公司,是在关键节点还需要最熟悉它的人去运筹帷幄,放弃的这门哲学并不容易。
梁建章求学1年短暂离开,2013年便要回归救携程于群雄争霸中,二次卸下重担,4年后仍然重回到携程,甚至亲身下场直播拉订单,不可谓不尽心;李彦宏,虽然早在8年前,就有过退休的想法,但目前来看,百度仍是李彦宏的百度;创业老兵雷军不仅操持小米上上下下,事无巨细,连包装盒都要把控细节,还做起小米代言人,今年更是为了小米能有更漂亮的第二曲线,带头造车。
互联网的第一代CEO们轻易不下牌桌,将公司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反观,第二代的CEO们早已走上另一条道路。在外界看起来极不恋权的背后,是他们区隔前一代人思维的跃迁。
张一鸣说,自己过去三年都在 “吃老本”,认知也跟不上技术的新发展,而新的技术变革已经在酝酿中。他指出,特斯拉自18年前就开始相关的试验和努力了。卸任 CEO 是为了恢复思考、重拾对生命科学、虚拟现实、科学计算等新技术的敏感度。
黄峥辞去拼多多则说:“而今一晃已过不惑之年,想成为真正的科学家也许已经不太可能,但如果我努力,把中学里最喜欢的化学、大学里学的计算机、工作中学习的经营管理结合起来,我天真的想,说不定也能再做出点有意思的事儿。”
张一鸣几年前在一次旅途中,发朋友圈:旅行的部分意义在于时空切换,更容易把主体当作客体, 审视自己和生活本身。
字节的确面对这这样的战争,虽然版图越来越大,但除了信息流产品和短视频,至今没能找到第三条赛道为互联网江湖再生波澜,当竞争和内卷已经成为常态,真正的创新,也许不在内部,需要跳出原本的内部视角去寻找和思考。
张一鸣是这样理解浪漫的,“精致的文艺不是浪漫,粗糙的宏大是浪漫,新事物都是粗糙的。晒情怀故意感动别人不是浪漫,独立思考穿越喧嚣是浪漫。有生命力是浪漫,面向未来是浪漫,拥抱不确定性是浪漫,保持可能性是浪漫。”把卸任CEO之后当作一场旅程,用外部视角来观察公司,去探索更多可能,向创新不断求索,才是属于理工男的极致浪漫,这大概真的才是勇敢者的游戏。
虽然,但竞争不会停止,跳动也不会,但向后一步,或许应验了张一鸣曾说过的“放小自己,放大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