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1491》是对哥伦布抵达以前美洲人类生活的一部全面描述,描绘了西半球在进入全球贸易和移民浪潮前的场景,塑造了征服到来前有关美洲的不同寻常的叙述——自然的规划、资源的统筹和财富的流向,尖锐地探求1492年之前发生的一切如何促成随后几个世纪的全球一体化。美洲原住民可能曾经是受害者,但曼恩指出他们被征服之前积累了惊人的知识量。他们的本土创新引发经济富矿效应,拉开了今天我们称之为“全球化”的序幕。此部开拓性的科学、历史和考古学著作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对1492年哥伦布到访以前的美洲的认知。
探险家的疾病早在殖民者抵达前就已毁灭原住民。
早期欧洲探险家们曾为美洲的富饶而疯狂。原始森林覆盖陆地,美洲赤鹿等鹿儿众多,成群结队的野牛如奔雷般穿过平原,他们将报告发回西班牙、葡萄牙与英格兰。
鱼儿挤满了河流,肥美多汁的贻贝和蛤蜊遍布海岸。来自南美洲的传说中,原始森林的秘密金矿里埋藏着难以想象的财富。除了秘鲁的印加、墨西哥的玛雅,以及北方的原始游牧部落等少数强大的孤立社会之外,几乎没人生活在这个奇妙的天堂中。这片自由而奔放的丰饶大地,就如同来自上帝的礼物!
这就是你在学校中得知的教材版哥伦布时期新大陆。然而在一本引起争议的新书《1491》中,科学作家查尔斯·曼恩提出了一个修改版本。作为《科学》杂志及《大西洋月刊》的一名特约编辑,曼恩钻研了大量的考古学、人类学和历史学资料,认为视美洲荒野为处女地的简陋认知很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哥伦布时期的西半球就已经遍布人类的痕迹,”曼恩总结道。根据估算出的最高值,哥伦布抵达前有超过1亿人口生活在这里——超过了当时的欧洲。
多达美国本土面积三分之二的地区曾经被耕种过,土地被修成梯田、施以灌溉,并修建了代表定居点的神秘土丘。在墨西哥,原住民已经在种植玉米,兴建富足的西红柿和豆类菜园,天文学、数学及文学的发展速度和深度足以媲美苏美尔人。印第安人也并非毫无建树:曼恩提出,个人自主和社会平等的印第安传统可能是美洲殖民者对自由与公平态度的最初灵感来源,并且影响了约翰·洛克、大卫·休谟和让·雅克·卢梭的作品。
是什么导致了这样一种修正主义的世界观呢?其对全球发展主流看法的挑战,就如同贾雷德·戴蒙德式的抽射一般,曼恩调查发现,最近的学术研究正越来越多地认为大量原住民死于欧洲传染病。
像天花这样的传染病曾盛行于16到18世纪的西半球,他认为,其传播范围比之前认为的要广泛得多。疾病导致的生态崩溃使得元气大伤的印第安人社会再也无法控制他们的环境。
这就是为什么一两百年后探险家、传教士和开拓者们抵达这里时会有如此多看似“原始的”土地。作为探险家和征服者,秘鲁的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墨西哥的荷南·科尔蒂斯,以及来自伊斯帕尼奥拉岛的早期奴隶贩子们将天花这类可怕疾病传播开来,这一很大程度上是偶然性的大灾难消灭了前哥伦布时期95%的人口。
后来的探险家们遇到的“原始人”被错误地认为是自古以来就游荡在森林中,并以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孤立群落,实际上却是社会崩溃后饱受创伤的难民。
不大可能?许多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都这么想,曼恩认真探讨了这场激烈学术斗争的另一面。他访问了著名评论家、威斯康辛大学的非洲研究教授戴维·亨尼吉,后者在著作《神秘的数字:美洲印第安人遭遇人口之争》中反对道,关于大规模死亡的结论缺乏证据支持。
“我们能用内战和疾病来解释历史记录中的人口减少和流动,”亨尼吉告诉曼恩。“然而到底有多少呢,谁知道?”毫无疑问,这不仅是科学争论,也是政治斗争。印第安人事务活跃分子一直以来就在抗议,欧洲人故意低估原住民们取得的成就,为其侵占行为的正当性做辩护。
“迁入无人占领的土地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位萨斯喀彻温大学的人种学家在书中表示,“而只有少数‘野蛮人’的土地仅次于它。”但曼恩令人信服地争论道,要严肃对待这些结论。这些想法并非来自某些特例独行者“我想到了!”的一拍脑门式发现,而是来自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且缓慢积累的证据——广泛的考古挖掘,更优秀的年代测定技术,以及对历史记录更多的研究。当然,这些记录仍旧是片面和间接的。
西班牙人几乎销毁了玛雅人的所有书籍,仅有4本幸存(尽管仍有15000份文字样本残存于遗迹、壁画和陶器上),美国西南部的印第安人并没有现代研究人员能理解的文字形式。“从这些来源收集事件就像是试图通过公园雕像上的匾额来了解美国内战一样,”曼恩承认。“有可能,但很棘手。”
因此证据趋向于趣闻逸事,并且会受到许多猜测。我们看到了乔瓦尼·达·韦拉扎诺叙述的“人口稠密”的美国海岸线;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记录的南线沿路的“忙碌人群”;以及亚马逊探险记录者加斯帕·德·卡瓦哈尔(亚马逊女战士神话的创作者)的评论,他记述了遍及河岸180英里、富有而好战的滨河城镇。
后来的探险家们报告中空无一物的这片相同区域被认为是大规模死亡的证据。怀疑论者将以此作为证据的人们比喻成“有人发现一个空无分文的银行账号,并声称这个空账号里曾经存有上百万美元,”曼恩写道。
不幸的是,也没有出现哥伦布时期的大规模流行病记录。然而后来数次大规模流行病的故事引人注意:18世纪的天花传染病大爆发始于现代的墨西哥城,并如同一连串鞭炮般经过危地马拉、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向南传播,向北则沿着圣菲贸易通道进入美国西南部,这一切都发生在四年之内。
碰巧上述地区的印第安人传说与绘画中确然记述了失去父母、小孩和群落的悲剧。1794年冬天拉科塔族印第安人的人口调查中形象记录了这样的情景:一个浑身脓包的男人独自在他的圆顶帐篷里开枪自杀。
曼恩理所当然地将他的调查专注于人类学和考古学上的发现,但也希望能在经济学、社会学,特别是流行病学方面有更大突破。遍及两大洲的大规模灭绝真的发生过吗?作者访问了数名医学研究人员,发现那是有可能的。但是证据仍旧略显单薄:即使是在此一个世纪前的黑死病不过才杀死了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不是95%。
并且我们从现存原住民的口述历史中也几乎从未有所耳闻——包括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的瓜希罗人,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玛雅人,以及北美印第安人,所以怀疑他们是否真能说清楚这些问题。
但是曼恩已经记录下了我们对世界发展观点的一个重要转变,我们的小孩上初中时不会再在课本中学习的一点。
(本文原载于《旧金山纪事报》,作者是《大世界》杂志创始人玛丽·德·安布罗西奥 红心之王|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