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006年,是我人生中最憋屈的一年。
本命年里,因为一场海市蜃楼的蛊惑,我决绝地背水一战,却只收获了一场失败。而后,背井离乡,远赴欧陆,本意是曲线救国,圆自己心中的这场梦。其实我是一个颇有执念的人。
只是,我低估了即将到来的困难。
异国他乡,文化的冲突,二等公民的歧视,生生压迫在我的身上。一个中国人,除非住在中国人家中,或者与其他中国人合租一套公寓,否则很难在B市租到一个不错的单间。与外国人同住,不仅可以练好口语,还可以迅速地融入当地文化。这句话说起来好听,事实上,不过是一句假大空的口号,是那些不曾实践过、不曾有过租房经历(或者说在B市租房经历)的人的想当然。
彼时,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不要再颠沛流离,能有一个“从一而终”的住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一回到北京,便立即着手买房。
那一年,我认识了一个娇小可爱的意大利姑娘A小姐,说她是姑娘,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事实上她年长我6岁。初相识时,没觉得这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只知道她是B市本地人,是我教授的助手。
后来,因为考上博士研究生的缘故,我的居留出了一点问题,处于黑在意大利的状态,如果回国重新签证,极有可能被当成黑户而拒签,如果不回国重新签证,那么就只能一直黑下去。
当时,我教授让A小姐帮我解决居留的问题。其实,我对A小姐的能力还是持有怀疑态度的,这样一个娇小可爱的姑娘,她能搞得定吗?
后来,随A小姐一同去警察局办理临时合法居留时,我才发现我的教授果然是“知人善任”的。A小姐压根儿不用自报家门,只消说出她的姓氏(某某某博士),办事人员都会卖她几分面子。很快,我便拿到了这张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回国的临时居留。
后来,我才知道,A小姐的父亲是意大利法学界的泰斗,在B大从教数十年,桃李满天下,并有一家以自己姓氏命名的律所,不用说B市律政界,便是意大利的律政界,A小姐父亲的门生和朋友大有人在。A小姐的姓氏便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A小姐的母亲是一个全职家庭主妇,直到今天,她依然是我见过的最最优雅的女士,举手投足,都是那样让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却又和蔼可亲。
当时,我对A小姐的那个艳羡呀,时至今日,想起来,依然是记忆犹新。
只不过,今天,当我想起这段往事时,亦会觉得当年的自己是那样的幼稚可笑。
其实,当年,我在艳羡A小姐的同时,也在鄙夷我自己。
Why?一个24岁的人,心智竟然如此不成熟,不懂得好好地生活,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有的东西,却去做白日梦,去向往去艳羡他人的生活。
我的灵魂是如此的纠结。
我所遭遇的挫折越多,我便越羡慕A小姐。
可是,生活终究是自己的,不是说我羡慕谁便能过上谁的生活的。
后来,有一日,我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清醒,又或者是我厌倦了这样终日酗酒,靠酒精入睡的空虚的生活。
我问自己,难道我承受了这么多的孤寂、苦痛,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异国他乡醉生梦死?
我还问自己,如果拿自己的一切去换A小姐的一切,我愿意吗?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比较触目惊心。
因为,我没想到,当我的内心沉淀下来以后,我竟然极其不愿意和A小姐交换自己的人生。
A小姐的人生亦有不如意之处。她已是而立之年,同性异性朋友一大堆,却无一人是意中人。A小姐最真切最诚挚的愿望不过是能有一个男朋友。
彼时的我还太年轻,以至于还会有这样天真幼稚的想法——30岁不结婚、没有男朋友的女人真是太可悲了。事实上,人生弹指一挥间,30岁离24岁也并不遥远。
再后来,我的生活渐渐上了轨道,我对A小姐的艳羡之情也渐渐淡了下去。
后来,回国后,我先生结实了一个合作伙伴,一位在北京工作的意大利律师L先生。彼此熟识之后,聊天渐渐私人化。我先生意外地发现L先生竟然也是B市人,于是便问他是否认识A小姐。
山水有相逢,人生有时的确会有巧遇。L先生竟然A小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同学。L先生说,A小姐个子娇小,自小学起便备受同学欺负。L先生又说,A小姐的妈妈是一位优雅的贵妇人,但是她爸爸的性格比较暴躁……
L先生的爆料让我着实意外。我以为的A小姐的一帆风顺、一路绿灯的人生其实也充满了坎坷、布满了荆棘。就连那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家庭其实也并非无可挑剔。
卢思浩在《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一书中说,大部分人都会把精挑细选的照片放在网上,人们也只会把到处旅行时拍下的各种美景的照片放在网上,所以总有人比你工作好、比你漂亮,生活比你丰富多彩。总会有一种错觉让你觉得好像别人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可以过得很好,而你自己怎么做也做不好。
其实,不仅仅在网络世界,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不可能对别人生活中的种种如意、不如意了如指掌。而有些人则是形格内敛,冷暖自知的,他们不会将自己生活中的不愉快到处宣扬,所以,在他人看来,他们的生活也许是完美无瑕的。
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说,人,生而平等。
事实上,人,生而不平等。
每个人,从出娘胎的那一刻起,家庭背景、性别、身体状况、容貌等都是有差别的,有的人是高富帅,有的人却是矮挫丑。
只是,细细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小幸福,亦有着自己的烦恼。
农民的儿子,或许没有丰裕的物质享受,可是吃的却是自家田里长出来的放心的粮食。
首富的儿子,或许坐拥财富和美人,却肩负着发扬光大家族财富的重任,并且生怕自己心中的爱人爱的却是自己的身份。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位置。
既然命运将你放在了这个坐标上,那么你只能按照自己的条件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当你羡慕别人是什么二代时,你可曾想过:作为小学老师家的孩子,你在小学里比其他同学享受了更多的关爱?作为农村的孩子,你比别人更懂得什么是自然?作为全力依靠自己打拼生活的人,你比别人更懂得什么叫做奋斗?
家庭出身,是一个人无法自己选择的。
有一句老话叫做“一山望着一山高”,你所羡慕、所仰视的那个人,其实也许正在羡慕、仰视着另外一个人的生活,没准儿,TA所羡慕、所仰视的那个人正是你自己。
艳羡别人,除了让自己更加沉沦,让自己更加觉得自己悲催以外,别无任何好处。
也许,旁人对你说什么诸如“不必羡慕他人,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话语都是无用的,因为你会觉得这是鸡汤,甚至是一种酸葡萄的心态。
不过,我相信,倘若你真正走近你所羡慕的那个人的生活,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你真正应该艳羡的那个人却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