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芜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的日子变得稀薄。难以打发却又迅疾,荒废几近一事无成。
有时去江边看落日,有时到路边的旧书摊上去寻找廉价的线装书。经常失眠,一旦入睡,睡眠时间就会变得很长。但终究还是要醒来,醒来后又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事。但我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涂口红。然后出门去空茫的大街上走。
因为无目的地长时间走路,我记住了天色微明时分的凌晨,万籁俱寂,一点困倦也无,亦觉得自己是个空落世间的过路者,心里什么都没有。
凌晨空旷的马路带着刚苏醒过来的寂寥,楼群之间的天空微微泛出暖色的灰白。天地之间一点点地细微地差异,让人的神经有敏感的回应。此时城市里没有喧嚣,没有夜晚的醉生梦死,亦无什么声音,只是清醒麻木并落寞。偶尔有微风吹过,我在风中掉下泪来。
在这个城市,我很少靠近陌生人,也不让他们靠近我。不接陌生人的电话,不和陌生的人聊天,经常二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小时地失眠或找不到人说话。那种孤独感好像一个人被囚禁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和外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偶尔有人请我在昂贵的餐厅里吃上一顿,但这感情里依旧会有计较与惊惧。我不喜欢用物质来讨价还价,也不喜欢别人这样对我,这一切让我觉得厌倦。
在陌生的城市里,我长年没有固定工作。我不清楚工作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在人群中遗忘自我,所以就没有复杂的人际脉络关系。没有同事、老板、父母、亲戚、旧爱、新欢……种种纠缠。一直独自在生活,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一个人在长江边看落日,看那辽阔的长江漫无边际地延伸,想像着长江的尽头会是什么。看一辆辆急驰而过的火车,不知它们会驶向何方,有时想跟着一辆火车到一个没有尽头的地方。一个人经常在百货公司里漫无目的地走。累了就在路边的台阶上看人,在他们中间区分穷人、富商、吸毒者……他们像面目模糊的鱼,各行其色,却都有着各自的暧昧的快乐。一个人跑步,有时会在半夜12点的时候穿上运动鞋到附近的公园跑步,跑半小时左右。一个爬山,爬到山顶喝口水,发会几呆,然后再走下来。一个人在街头看流浪者在乞讨,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作。
经常因忘了吃饭,半夜时饿得胃痛。于是去吃东西,吃泡面,蛋糕,红肠,花生,一切使人不清醒的食物。它们让人没有痛苦,让你轻信生活的美好。
生日也是一个人在一家小麦当劳里过的,我向服务员要了一份薯条,四个瘦瘦的鸡腿,一杯可乐。一个男人在我对面的位置上看着我以一种肆无忌惮地姿势吃完了那些东西,于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回来的路上我为自己买了一根水果味道的棒棒糖,我在日光之下吧嗒吧嗒地舔掉了它,它在我的嘴角留下了余味,于是我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在路上,我看到一个流浪汉在乞讨。他看到我时,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当他把手伸过来时,我把口袋里仅有的五元钱全部给了他,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我讨厌那些狡猾的男人或女人们,我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把他们辨认出来,他们的心里不会有太多温暖的东西。我喜欢善良的人,在他们的沉默中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好纯净和美好。
我习惯做的一件事,就是独自在经过一座天桥时,把背靠在栅栏上,慢慢地仰下去仰下去。我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的眼睛开始眩晕,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开始了解,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要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或许一个人最好的样子就是平静一点,再平静一点,哪怕只有一个人穿越一座座城市,仰望一片片天空,见证一场场离别……生死离别都是别人的热闹,我只有我自己的孤寂。
我想等那些孤寂沉淀下来,等若干年以后,没有人再记得我。那时我的骨骼成了飞扬的尘土,我想那些孤寂是不是早就凝结成了晶莹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