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八楼的阳台上,轻轻的把手放在空气中。妈妈告诉我下雪了,世界都白了。白雪皑皑,一定很美吧。我想,虽然我看不见它的颜色,但我能感觉到它的纯。
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所以给予了我映雪这个名字。我喜欢雪这个字,喜欢任叫我的名字。
任,是邻居家的一个男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象别人那样因为我看不见而排斥我。他说,映雪,你一定要快乐的长大,别理那些无聊的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离不弃,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告诉你这世界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形状的。你要相信一个画家的眼光和对颜色的锐利。然后任握住我的手,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小小的承诺,小小的心愿,小小的手。
任一直都监守着他的承诺,在成长的过程中,任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我最明亮的那双眼睛。任带我去放风筝,他说,风筝是最不自由的鸟类,因为有线的牵引,然后拉着我离开,每次离开的时候,风筝就不见了,只有线。我问任,任说,风筝找它的自由去了。然后我点头,我相信任说的每一句话。
任总是带我去画画,他手上的水彩笔变成了颜料盒,还有重重的画具。
我们去了树林,任说,树林是一个有很丰富的绿色,空灵清晰的感觉。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听见树林的声音,纯粹清澈的。然后任开始画他丰富的绿,我坐在树下听自然的倾诉。
我们去了山顶,任告诉我,在那样的空间中做画像飞一样自由。世界就在我们的脚下。
晚上的时候,任喜欢带我在楼顶上看星星,他总是说,映雪,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摘两颗最亮的星星,镶在你的眼睛上,你就能看见东西了。我说,任就是我最亮的星星。然后任笑了,我也笑了。
后来任的手变得越来越大,而我的手总是长不过他,他牵我的时候,像雪一样的温度,但我觉得那是温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的话变少了。直到有一天,我们看星星的时候,任突然很开心的告诉我,那两颗最亮的星星他终于帮我摘到了。虽然知道是任豆我玩的,但很久都没有看见他这样开心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为我做事,我却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似的。我说,真的吗?真想看看我的任,是什么模样,真期待啊。任说,那我牺牲一下让你摸摸。任握着我的手,任的轮廓很深,仿佛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让我心疼。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丑。”
“没有,我的任,最好看了。”
“是吗?映雪,你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吗?真的很好看。”
这是任第一次说我好看,我应该开心的,但是心里却莫名的难过。
任说他要出去写生一个月,这次不能带我,是学校的课程。走的时候,任给了我一盘CD,他说怕我晚上睡不着,就当吹眠曲,里面有31首他喜欢的歌,他让我每天晚上听一首,到他回来的那天。我接过CD,哭得一塌糊涂,任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这么久。我说,我送你。任说,不用了,我怕你一会一个人回来,我担心,你就在家好好的。我点点头。
在我听到任第三首歌的时候,妈妈突然告诉我我的眼睛有救了。妈妈说我并不是天生失明,因为小时候发了一次高烧,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光明。这是我第一次听我眼睛的事。我不怪我妈妈,因为在我的成长中,我有任,所以生命中充满了色彩。听见妈妈的快乐的声音,我也开心及了。我想等任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
妈妈带我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的妈妈,有人捐给我眼角膜,但对方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妈妈说,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等映雪好了,我们还是要去感谢别人。医生说,是啊,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听到医生的话,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都没有放弃我重见光明的希望。我说,谢谢你妈妈。妈妈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
手术进程的很快,也很顺利。我的眼睛上多了一条纱布,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睛,一点点看见了光。那天我听到任的第30首歌了,在过一天任就要回来了。而明天,我就要拆纱布了。不由得,我有些紧张了。因为医生说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成败还是要看拆纱布的那天。
映雪,不要怕,能看见的。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我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了,我看见了,看见了。我说,妈妈,我看见了。我的妈妈一下子抱住了我,她哭着说看见了就好,一切都好了。我看见了妈妈的眼泪,以前任告诉过我,泪是透明的颜色。任,我终于能看见你了。
回到家里,我很容易的找到了我的房间,多年的失明,让我对方向变得很敏锐。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房间,不大但很温馨的感觉。我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女孩,那是我吗,我忍不住伸手去摸镜子里的脸。我记得任说过,他说,映雪,你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吗?真的很好看。
晚上,我躺在床上听任CD里最后一首歌。我按了31,久久才有声音,没有旋律,那是任的声音。
映雪,听见我的声音,你一定很惊讶吧。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病孩子,在我10岁的时候,我知道我得了病,和我爸爸一样的病。可是我却连我爸爸的年龄也活不过,开始我真的很难过,因为我不想离开你,我说过和你不离不弃,你就是我心里的天使。后来我想,我的存在就是给你光明的。我想当你听到这一首歌的时候,你的眼睛都能看见了吧,或许还带着纱布,你千万不要哭哦,不要弄伤眼睛,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你摘的两颗星星嘞。现在由我为我心爱的天使唱首歌,真是的,我很少唱歌的,好了,这首歌〈你是我的眼〉
慢慢的音乐一点点的响了起来。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轻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准确的在人群中牵住你的手……歌词伴随的旋律顺着我的眼泪忘下掉着。
终于,我背着任的画具,穿越过拥挤的人群,画四季的变换。我的眼前不在是一片漆黑。任,我看见了你说的白,你千变万化的绿,你放飞的自由。任,我会好好珍藏你送给我的星星。谢谢你,我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