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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再离婚

  倾诉人:徐宜林, 男 ,43岁,大学教师,有过两次婚史。目前居住地:北京

  一

  我这辈子悟透了很多东西,但有一样东西我至今没悟透,是什么?那肯定是——婚姻。如果我再结一次婚呢?可能还是悟不透的。我记得一个人说,找一个有想法的女人你会觉得她管着你,失去自由,心里烦,可你找一个没想法的女人,两人就吃个饭睡个觉,可能会更无聊啊。我想,说得也挺在理的。

  单身的日子好是好,可家里已经乱得无法插进一只脚了,再说了,再往后几年,还一个人过的话,人家该说我“晚景凄凉”了,不过我倒是不在乎人家说什么的。昨天我跟我的几个朋友去朝阳门的一个餐馆吃饭,碰上一个四川来的服务员,一看就挺亲切的,身条也很不错,问会不会做饭,说也挺会做的,虽然大菜不会,但弄几个家常菜绰绰有余了。我想,我这家乱成这样了,让她到家里来照顾照顾,也蛮不错的。学生到我这里听完课后,大家也不用出去吃饭了,就可以在家里解决掉了,你看我家那厨房都有好几年没动火了;还有我这乱七八糟的书,也给收拾收拾,对了,那妹子也没啥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也还识几个字;哎呀!还有地板、窗……好多呢!都迫不及待地等着人收拾了。我最近正在谈这个事情,说不定下次到我家来,你就能看见这个四川妹子。

  选她做师娘?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也吃了几年食堂了,不急。

  二

  第一次结婚,其实并不懂爱情。只是两人觉得年龄到了,该结了,就登记了,更何况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那样地般配,她美丽、高挑、有一种洋溢在外的高贵的气质,拉小提琴的手纤细修长,正好与我的高大挺拔相得益彰。新婚的时候,我几乎沉醉在这桩甜蜜的婚姻里不能自拔了,每天早晨的时候,看着身边酣睡的她眼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在一抖一抖的,嗅着她身上据说是从小就有的牛奶一般的清甜的淡淡香气,我几乎都幸福地笑出声来了。每次看到美玫逗院里的小小孩的时候,我都会对美玫说,美玫,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比她们美貌一千倍,聪慧一千倍的,加油,再过几年就看你的了!那时的我,平实、温和,对未来充满着憧憬。

  早在结婚之前,她就一直在表达她想出国移民的愿望,而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女生说说而已的幻想罢了,不过,出于对她的尊重,却从未对她的意见提出过任何反对的意见,想必她也以为我是个出国分子吧。或者她认为结了婚以后,她能够以妻子的身份要挟我,改造我?她显然错了。

  那个时候还是80年代末,我在国内的事业正在起步,我不愿意一无所有地跑到国外去做二等公民。我没有丝毫的关于出国的念头,我极度抗拒。

  开始,她还以为我是可以调教的,不断地教育我出国移民可以怎么样,车子,房子,自己的花园,世界各地旅游,高尚的生活方式;而我,脑袋里涌现的却全部是洗碗、刷盘子、衣食无定的漂泊生活、还有举目无亲的孤独。

  后来,她看出了我对出国移民问题的不可动摇,我们开始吵。

  懦夫!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买不起金刚钻,为什么要揽瓷器活儿!

  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是昂贵的景泰蓝,而我,只是一把生了锈的锄头,只配在农田里锄锄草罢了。我高攀了!?我看到了美玫的眼里对我的轻蔑。

  2年后的某一天,我和美玫离婚了。我所有的积蓄连同所有能够变卖的家电全部给了美玫,因为她要出国,很需要钱。还有一个理由是因为我耽误了她2年。我美貌一千倍,聪慧一千倍的女儿也被她偷偷地流产了。

  三

  还好我对美玫的感情不是特别深。美玫走后,我在我空荡荡的房子里继续写作、思考,相继出了好几本专著,我大脑里头的思想日益锋芒,展现出不可抗拒的强大的力量。这对女人无疑是有吸引力的。有女人自己投上门来,实在躲不过的,就收留下来,她们腻味我了,要走,也从不强求。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与女人们有着似断非连的关系。

  后来遇到紫儿了。紫儿不是让男人第一眼就动心的女人,但一看就知道是非常优秀的女人。有才华却不咄咄逼人,任何举止都非常得体,还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让我看着如此舒服,到后来还发现她其实很懂风情。不可思议的女人。她27岁,正是一朵开花的年龄。而我,33岁,有点沧桑却不老成,有点风流却很诚恳,也足够与她出演一台对手戏。在我真正懂得爱也相信爱的年纪,这注定是一场天雷地火般的邂逅。关于这场爱情在我生命里占有何种位置,当时我并不很清楚,直到她说,我们分手。没有任何前兆,理由也很牵强。

  恨,咬牙切齿的恨。我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强烈的爱顷刻之间转换为恨。我接连三个月脑袋里不断地出现恶毒的幻象,想象着我跟她同归于尽的惨状。我甚至一遍又一遍地草拟我的遗言,以便人们清楚这桩惨剧的真正原因。人们会不会对一个因情癫狂的男人有稍微一点的同情和怜悯呢?我甚至幻想了在办我的后事的时候,我的同事和朋友该是如何地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啊。

  三个月后,我缓过来了,恨消失了,留下来的,是无边无际的虚空,悠远而深长的。心里的伤口却留下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不会爱上任何别的女人了,这也正好部分地解释了我第二次婚姻为什么失败的原因。我一生中撕心裂肺地爱一个女人,只会有这么唯一的一次。其余的,只会是扯淡。

  四

  我以为我是一个足够智慧的男人,没想到在琛的事情上,我又犯糊涂了。

  琛非常爱我,她对我的爱是毫不遮掩的,从她的每一个字眼,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中散发出来,那个时候我对女人已经不是很热情了,甚至对她们心怀戒备,对琛自然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可她在乎我,而且我稍微对她温存一点的时候,她会表现出毫不遮掩的欣喜和快乐。她对我的深情,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呢。但这还不是她让我动心,乃至与她结婚的原因。

  动心的原因还是琛对我的大脑的那种毫不遮掩的崇拜。思维能力,是我成年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最活跃的东西,我以我的头脑为荣,以我的思维水平为荣。我为头脑里对世界万物的每一个新的认识而兴奋,我沉醉于思考和写作带来的高峰体验。而这个女人,不在乎我的钱包一贫如洗,不在乎我的穿着如何另类各色,不在乎我的家如何脏乱,相反,这一切都为她心目中的爱情故事镶上了一条精美的花边,变得充满了浪漫情调。琛像个追星族似的赶我在各高校的专场演讲,像对待圣经一样对待我的每一部著作,熟读而且写满了读书笔记,经典的字句还被她摘抄,而且引用。我从她那清澈的眼睛里读到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全部虚荣心和满足感。

  接下来,我因为尿结石动了手术,住了1个半月医院。琛照顾我,像我的母亲一样,不嫌脏,不嫌累,那1个半月,我每天都吃到了琛亲手煮的饭菜,非常可口。我出院的时候,我那狗窝一样的家被她收拾得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

  我无法不跟这个26岁的琛结婚。天使一样的可爱女人

  五

  36岁的我和琛结婚之前,曾跟琛深谈了我的想法,我希望不要因为婚姻而丧失了自己在思想、生活、交友等各个方面的独立性,琛也表示出很理解我的样子,我提出了我们不得违反的两条:第一,不要天天黏在一起;第二,不干涉对方的事情。琛同意了,我想,只要这两条我们都遵守的话,我们俩应该会相安无事,天长地久的吧。

  结果婚后第一个月我们就闹出了不可收拾的矛盾。

  结婚第一周的时候,琛天天泡在我的身边,我写作的时候也不肯离开,搂着我,抱着我,出神地看着我,也会突然半拉子地问某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东拉西扯的,低级而幼稚,甚至愚蠢;而且只要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一定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像审问又像侦探。琛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我想,是不是因为是新婚,琛过于兴奋?!因此,我会很有礼貌、很有耐心地回应她的纠缠,同时,也旁敲侧击地告诉她,不要忘记我和她之间的君子协定。

  可事情远不是这样的,第二周、第三周,琛对我的兴趣一点没有改变。我心里的烦躁与厌倦一点点聚集。第四周来临的时候,我已经怨气冲天了,琛的温柔已经无法弥补她给我的思考和写作造成的停顿了。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干吗?我大怒。琛说,我是你老婆,你的事情我不能管不能问吗?我说,你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了吗?琛哭着说,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太爱你了,我脑袋里想的全部都是你。我想要彻彻底底地得到你!我说,我都跟你结婚了,你不是已经得到我了吗?没有,还是没有!我想要更多!琛大哭。

  我看出来了,对于琛而言,我就是她最大的事情;而相对于我的思考和写作而言,女人显然是等而下之的。更何况,琛不是紫儿。我说,那我们离了婚,你不是我老婆,你就能控制自己了!这是我们第一次把离婚的事情摆到台面上说。

  离婚还是趁早吧,趁你还年轻,现在离了,再找一个还来得及,我说。琛却不断地摇头,哽咽,留泪。

  琛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但她的想法太多了,其实不是她的错。难道是我太自私?却无法选择,只能负了琛。我不断叹息。

  琛坚持不离开我,尽管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分居,直到第4年,她30岁了,我们才终于离婚。琛走的时候,我主动给了琛一笔钱,还有对她的道歉,琛,对不起。

  六

  我有时也在问,一个人到底可以爱几次呢?爱过就不能再爱吗?一个朋友说,这是因人而异的吧,有的人是脉冲式的,爱的能量可以分几次迸发,所以,爱完一次后,还有能力再爱一次;而有的人则是一次性发挥的,爱的能量只能用一次,用完这一次,他爱的能量也就用完了。我点头。在爱情的问题上,我相信能量守恒定律。

  前一段时间,紫儿来找我了。宜林,我们重新来过,好吗?紫儿老了一些,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风韵的味道,扰乱了我平静的思绪,我望着她渴望而熟悉的眼神,心跳得很厉害,这是我头脑里演练过千百遍的一个场景,我几乎就要给她一个拥抱,并深情地答应她了,然而,我的嘴里却吐出几个陌生的词汇:重新来过,怎么可能?紫儿几乎要哭了,怎么不可能?我们不是有过生生世世的约定吗?现在我也是单身了,你也离婚了,咱们重新开始,我们结婚,不好吗?

  不好。不——好——。我一字一顿,转身就走。

  紫儿,9年来一直在我的心头晃荡的影子,我爱入骨髓又因她的负情离去而恨入骨髓的女人,就那样留在了郊外的黄昏。

  我坐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刺目地亮着,自己问自己,跟紫儿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其实,一直在关心紫儿,依然在想念紫儿,却无法医治紫儿带给我的疼痛感。而且不敢预期我和她的感情在婚姻这座巨大的容器里会发生何种化学反应。

  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可是真不想再离了。

  琛已经再嫁人了,据说快做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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