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夏林主编的“抵抗投降书系”中的“张承志卷”《无援的思想》和“张炜卷”《忧愤的归途》,已由华艺出版社出版了。在当代中国的精神史上,这自有一份沉甸甸的意义。
所谓“抵抗投降”,是针对当代中国的一种整体的精神气候,一种总体的文化潮流而言的。
在近年中国,实用主义、拜金主义风行全社会;精神贬值,工具理性以绝对优势压倒了价值理性,许多人“穷得只剩下了钱”;社会的一些腐败现象也有目共睹;假冒伪劣产品的防不胜防,禁而不绝,车匪路霸的横行,则证明在一部分人当中道德是怎样的沦丧;正义几乎成了一种神话;不公正则成了正常,为他们所接受、认可;正义感、是非感、善恶感在一部分人当中正在渐渐消泯,人的尊严意识正日渐淡薄……面对这种社会状况,文学界中的许多人,不是愤怒、拒绝、批判、反抗,而是认同、叫好、称颂、投降。例如,有一股调侃神圣、亵渎崇高的潮流,文学自身的神圣性庄严性也被消解,一时间,文学界许多人对作家这个概念也有了新的理解,认为作家不过就是“写字匠”,是从事文学这门技艺的匠人,作家不必在思想感情上有异于、高于常人之处,作家根本不应是“灵魂的工程师”。因此,在写作中,作家不应采取一种高于读者的姿态,而应采取一种甚至是低于读者的,“下蹲”的姿态。一时间,众多的声音都在强调,不必把文学看得多么伟大多么重要,文学不过是“玩玩”,是供读者消闲解闷的,是用来打发失眠时和马桶上的时光的。一时间,也有许多声音在呼吁“知识分子”要放弃清高,要割除那种“精英意识”,要敢于投身滚滚红尘,去争名夺利,要敢在污泥浊水中为自己争得一份优裕的物质生活;以致谁要再强调对文学的虔诚,谁要再坚持洁身自好,谁就会成为笑料……这样的社会状况,这样的精神气候,这样的文化潮流,必然要从内部产生出自身的敌人——道德理想主义。而张承志、张炜、韩少功等人,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当代中国道德理想主义的卓越代表。
道德理想主义的出现,总有充足的时代理由,总是对特定时代的社会状况、精神气候、文化潮流的反拨和挑战。而且,其激烈程度,总与特定时代的腐败程度,精神的贬值程度成正比。社会在多大程度上放逐了精神、理想、信仰,道德理想主义便在多大程度上捍卫着精神、理想、信仰;时代在多大程度上践踏了价值理性,道德理想主义便在多大程度上高举起价值理性。而在当代中国,张承志、张炜等人,也正是被当下的社会状况、精神气候和时代潮流所激愤,才奋力吹响道德主义的号角的。
张承志、张炜等人,是在进行一场悲壮的抵抗。而“抵抗投降书系”,正是要为他们的抵抗留下一份记录,为这个时代的精神史留下一份见证。已出版的《无援的思想》和《忧愤的归途》,既收录了作者近年来的一些有代表性的随笔,也收录了文化界对他们的各种各样的评价、理解。因此,哪怕仅从史料的意义上讲,这两本书的价值也是毋庸置疑的。
责任编辑注:
王蒙同志《躲避崇高》一文,见本专题1995年第5期80页。此文原载《读书》1993年1期。
王蒙同志《沪上思絮录》一文,见本专题1995年第4期89页。此文原载《上海文学》1995年1期。
刘心武同志《话说“严雅纯”》一文,见本专题1994年第4期143页。此文原载《光明日报》1994.3.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