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存活”,主要是指古代文论的一些传统话语并没有消亡,而是被“隐性传承”了下来,“存活”在现当代文论和批评的话语之中。这是一个客观事实。不过在目前的文学理论研究中,人们对于这一事实有所忽视,从而导致了学术研究上的一个盲区。为此,需要我们发掘出中国传统文论话语“存活”的文艺学现象。
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始终伴随着“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冲突,诸如五四时期的“打倒”传统、“文革”时期的“批判”传统等。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的现代化是以“疏远”传统和“搁置”传统的方式进行的。这就造成了中国现代文论是利用外来文论资源建构起来的错觉。在现代话语中,以“传统”鲜明表征的中国传统文论话语虽然被边缘化,但并未消亡。目前大约有134个传统文论话语还存活在现代文论与批评之中,其中常用文论话语有56个。这些话语主要围绕“诗”、“文”等正统文学展开,是真正属于“诗文评”的理论话语。这与我国传统文论的基本状况十分吻合。具体情况如下:
存活于汉字文献之中。近百年来,我国虽然经历了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从繁体汉字到简体汉字的变通和转型,但是汉语和汉字的本质没有变。这就为中国传统文论话语的“存活”提供了根本的条件和保障。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些传统话语文论存活于汉字文献中即是明证。
存活于高等教育之中。这主要体现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国古代诗学”、“中国古代小说理论与批评”、“中国古代戏剧理论与批评”等一系列本科生和研究生的专业课程教学中。通过教学,中国传统文论话语深入人心,获得了传承和再生的机会。
存活于学术研究之中。20世纪关于中国传统文论的研究,出现过三个高潮,即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随着高校教学的需要,出现了“中国文学批评史”的研究热潮,陈钟凡、郭绍虞、罗根泽、朱东润、方孝岳、傅庚生等都有著作出版;60年代,为了摆脱苏联影响,统一编写文科教材,这个时期先后出版了《中国历代文论选》(四卷本)和《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丛书》等,带动了古代文论研究;80年代以来,古代文论研究达到了高潮,发表的论文和出版的专著汗牛充栋,难以精确统计。这些研究不仅将中国传统文论话语传承了下来,而且将其直接带进了现代文论和批评之中。
存活于外国文论的翻译之中。在用汉语翻译外国文论话语时,实际上是将外国文论话语转换成汉语文论话语。翻译的过程就是中(汉语)外文论的对话过程。大致说来,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运用中国传统文论中已有的话语翻译外国文论话语,诸如“诗”(poem)、“散文”(prose)、“小说”(novel)、“形象”(image)、“意象”(imagery)等。二是虽然在中国传统文论中找不到“对等”的话语,但运用其他中国古典文献话语来翻译外国文论话语,诸如“文学”(literature)、“风格”(style)、“想象”(imagination)、“典型”(typical case)等。这些古代话语虽然不是文学话语,但是通过翻译(意译)外国文论话语存活下来,成为中国现代文论的常用话语。三是根据汉语构词法则,运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汉字组合成一个新词,用来翻译(意译)外国文论话语,诸如“纯文学”(belles lettres)、“灵感”(inspiration)、“现实主义”(realism)、“浪漫主义”(romanticism)、“意识形态”(ideology)等。这些外国文论话语已经“中国化”了,成为中国现代文论的主要话语。
存活于古今转换之中。中国历代文论家既重视对传统文论话语的继承,又勇于创新和发展。所以,中国传统文论话语才能够穿越数千年的茫茫历史烟云而存活至今。诸如“诗”、“文”、“情”、“景”、“言志”、“传神”、“意境”、“神韵”、“境界”、“比兴”、“豪放”、“婉约”等中国传统文论话语,就是从古代一直传承下来的,至今还存活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和批评中。
存活于当代学者的运用之中。中国传统文论话语之所以是“话语”,就是因为它们在现当代文学对话中没有退场,仍然发挥着比较重要的作用。如篮华增运用“意象”、“意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等意境系列话语,评论云南当代藏族诗人饶阶巴桑的诗歌作品。又如港台学者黄维樑用《文心雕龙》的“六观”话语,评析台湾当代作家白先勇的短篇小说《骨灰》等。因此,判断一个传统文论话语有无生命力,关键要看今人是否还在使用它。如果使用,它就能够存活,它的生命就能够得以延续。
总之,中国传统文论话语采取“隐性传承”的方式存活了下来。从表面看,“传统”好像不复存在,其实,从深层来看,“传统”并没有远去,就在我们身旁。因此,在中国现代文论话语中,还延续和传承着传统文论话语的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