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茜:阅读既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尤其在图书出版泛滥的年代,如何挑选书,读什么样的书就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尤其对青少年而言,对他们阅读的引导和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尤为重要。时下有很多或真或伪的“推荐书目”,市场上也有很多青少年必读书推荐之类的东西,甚至有的出版社也出了类似于《一生要读的**本书》之类引导读书的图书。请问您怎么看这些现象?
袁伟时:在我看来,除了某一专业入门者不能不读的这一专业的经典之作外,作为大众读物,所有明目张胆或变相提示“必读”的书目,都有僭妄之嫌。出版社和书商总要牟利,对这类广告辞不必认真。读者越来越精明,愿意“必读”一番的恐怕为数不多了。
至于学者的推荐,体现着推荐者的学养和品位;这是对推荐者的公信力的考验。说得公允、到位,启迪后学,善莫大焉!如果不负责任,乱说一气,下次就没人信你了。
中国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必读书目,莫过于科举制下的四书五经了。束缚思想,摧残创造力;越到后来,负面作用越大。
20世纪50年代,流行“干部必读”十二本书,是最高领导人或最高领导机关规定的。其中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自然被视为至高无上的经典,记得还有一本是列昂节夫的《政治经济学》。1953年斯大林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出版,跟着是以此为指导思想编出来的《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翻译过来,更成为知识阶层人人必读的经典。回首话当年,这些书可把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害惨了。什么阶级斗争为纲,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都与中了这些必读书的毒密不可分。而后来用更加极端的观点去批判它,带来的是灾难深重的大跃进和文化革命!
如果当年让学术和思想自由流通,不同观点自由碰撞,实际政策择善而从,中国的面貌早就大大不同了,老百姓受的无妄之灾至少可以大大减轻。
任何人的认识都是有限的;而知识领域最需要自由翱翔、自由探索;用“必读”之类的绳索去捆绑脑袋,误国殃民。总结历史经验,应该告别这类蠢举。
愚意以为,有远见的书商和出版社最好能精心策划出丛书。林语堂说得好:“今日真正大学,不在各院校,而在各书店所出之丛书。卡来尔曾说,今日之大学在于丛书……何以故?因现代能读书之青年,皆由阅览杂书而来,非由听教师讲义而来。”(《林语堂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天津版第258页)
丛书容量大,可以给读者足够的自由选择的天地。做得好,名牌效应出来了,出版者获利,读者受益,两全其美。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就曾陪伴着一代人成长。记得我所在的偏远山区的小学,也有一套万有文库,我自己就曾深受其益。
任茜:去年,政府几个部门联合弄了一个知识工程,推荐了三百多部书。您又如何评价?
袁伟时: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书目选择是否恰当?二是政府应该和不应该做什么?
我想书目是否恰当,肯定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这个工程初衷可能是面向城乡最基层的社区,特别是缺少书籍的农村。可是,就受过小学以上教育的读者而言,他们的口味很不一样。如果是向个人推荐的书目,通常是个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根本不会理会哪些部门曾经推荐这么一大堆书。而对一个社区的图书室来说,这又太少了。
所以关键在政府应该做和不应该做什么。
首先要问一问:这些书是推荐部门免费赠送的,还是要自己掏钱买的?
如果是推荐给社区买,据说,现在三分之二的乡镇财政实际处于破产状态;除非强迫命令,他们愿意买吗?
如果白送,马虎一点看,人们毋庸置喙;放在那里,人们爱看就看,不爱看就拉倒。认真一点,则这些都是纳税人的钱,应该掂量掂量用得是否恰当。在我看来,这一措施最少是很不聪明的。
较好的办法是政府招标采购,让各图书发行公司帮助农村社区建立图书室。通过竞争他们自然会根据不同地区的需要,提供周到的个性化的服务。有关部门何乐而不为?
2005年4月18日星期一
发表于《中国图书商报》2005年4月22日0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