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僚垄断资本和地方官僚利益集团的双重挤压下,脆弱的民营资本被掠夺和驱逐,这和一百年前的中国何其相似!
陕北榆林油田的利益纠纷本来是一个经济问题。不幸的是,在中国,一切问题都可以变成政治问题。
民营投资者在宾馆组织开会商量维权事宜,那叫「非法集会」;律师收取律师费,那叫「非法集资」;他们集体上访,那叫「聚众扰乱社会秩序」;他们想表达抗议,轻则不予理会,重则武力相向。他们想找媒体曝光,消息会被封杀;他们想在互联网上喊冤,网站会被封掉;他们不得不找国际媒体,那叫里通外国危害国家安全;他们想起诉,人家的法院根本不理你,公检法公然不受理。现行体制下,你能怎么样?你还能上山打游击么?
把一些捍卫自己经济利益的投资人逼上绝路,然後抓住逃亡的维权代表和国际媒体的偶然联络以及个别维权人士十几年前的政治活动的蛛丝马迹,就声称抓住了一个重大政治事件,以强烈的敌人意识对待自己的国民,这就是陕西某些政府官员的逻辑。我们并不否认,在维权者向陕西政府请愿的时候,提出的某些要求不尽合理,但这本来是一个可以协商的问题,也只是一个赔偿多少的问题。但遗憾的是,他们居然成了被追捕的流亡者。一些麻木机械的官僚能把千千万万普通维权者逼成陈胜吴广,这是中国的一个现实的威胁。
陕北油田的开发模式是在特殊的地质构造背景和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它给这片贫瘠的土地带来了迅速的繁荣,但却侵害了官僚垄断企业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简称「中石油」)的利益。本来,以垄断国有大企业的运营成本,开采这片贫瘠的油矿是得不偿失的,所以中石油下属的长庆油田当时放弃了这片地方。但随着油价上涨,长庆石油改变了自己的判断。另外,由于地形复杂,地界划定并不十分明确,在利益驱动下,地方政府所属公司与私人投资者开始渗透侵吞长庆油田的地盘,三方因此经常发生冲突。
在这三方争夺中,长庆油田与地方政府的钻采公司都有权力背景,双方发生突后可以在权力的平台上协商解决,但长庆油田却难以对付来自民营投资者的侵蚀。而且,随着民营投资的比例成长,资源争夺战的前线主要表现为长庆油田和民营投资者的矛盾。
从来不习惯于市场竞争的长庆油田显然不屑于参与这场纷乱的博弈,它向高层权力求助,试图一统陕北的天下。当然,长庆油田写给中石油的报告中不会说自己的利益受了损害,而是说国家的利益受了损害,作为这场战争的第一个战役,中石油通过自己强大的资源发动了一场妖魔化民营投资者的运动。借助《焦点访谈》等一些中央级媒体,他们宣扬民营开采石油存在的一系列严重问题:环境污染、资源浪费、干部打井、土炼油、民营企业无资质技术落后等等。但是,这些看起来混乱的场面正在形成一种市场主导的秩序。
而且,这些所谓的混乱从根本上说不是一个所有制的问题,而是一个管理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但这些「混乱」给官僚资本扩张垄断找到了藉口。于是,以国家利益的名义,中石油和陕西政府对民营石油企业都摩拳擦掌。面对中石油这条有着中央权力背景的「强龙」,陕西省政府显示出了作为「地头蛇」的强悍,就在中石油的长庆油田和一些民营企业谈判收购条件的时候,陕西省政府先下手为强,动用国家机器果断出击,占领了民营投资的数千口油井。
那些成千上万的民营投资者在陕北投资油田时,恐怕没有人打算成为被追捕的受难者。民营投资者与中石油长庆油田的纠纷也不过是经济利益。即使地方政府背信弃义要收回油井,这本来不过是一个合理补偿的问题。即使民营企业起来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也不过是一个法律问题。然而,却被少数利益集团操纵为政治问题。他们都打着为了国家利益的旗号,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是大型国有企业,自以为代表国家,一个是地方政府,为了「西部大开发」和「社会稳定」。
在官僚垄断资本和地方官僚利益集团的双重挤压下,脆弱的民营资本被掠夺和驱逐,这和一百年前的中国何其相似!而当他们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尊严的时候,他们成了破坏和谐稳定的「别有用心」的「阶级敌人」。连同为他们辩护的律师在内,维权者被扣上政治帽子抓进了监狱。抢了油井,抓了维权代表,抓了律师,恐吓了民众,问题就解决了么?
以国家的名义,他们争夺自己的利益;以国家的名义,他们抢劫公民的财产;以国家的名义,他们把经济问题变成政治事件;以国家的名义,他们制造人民的恐惧和敌意;以国家的名义,他们践踏法治的尊严。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中国政府必须认真对待地方既得利益集团和官僚垄断集团对人民的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