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深圳市代市长王荣在深圳市就业工作会议上表示: “农民工”的第二代现已成年,他们在就业时会选择留在深圳。因此,“农民工”的概念已发生变化,深圳“农民工”这个概念将会消失。(7月5日《广州日报》)
“农民工”的政治身份还是“农民”,这在城乡二元分割的体制下很难摆脱;“农民工”却不再种地,他从事的是第二、第三产业的工作,虽然这常常是不固定的、临时性质的、缺乏充分保障的。深圳这样的城市中聚集了大批农民工,但他们仅是“候鸟”式的过客:从人身关系角度,他们与城市不存在确定的关系(身份),从文化角度,城市难以让他们产生情感上的归属感。农民工不得不来往于城市与农村之间,成为一个巨大的漂移的社会群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民工的子女渐渐长大,他们对自己与城市间关系的看法,已经和父辈发生了很大的不同。农民工二代们很多在城市长大,认为自己是城里人,或者虽在原籍成长,但自小向往父母打工地的城市生活。他们从来没有在农村种过地,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去种地。但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城里人”,城乡二元结构使他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城市社会基本保障,抗风险能力极低。他们受教育程度稍高,因此职业期待也高,但竞争能力又远不及同龄的城市青年。大量与城市无明确权利义务关系的常住人口,使得城市管理中存在不稳定的因素;农民工二代的民主和权利意识已经觉醒,身份认同和平等要求是社会运动的重大诱因。第二代农民工的非农化,已经是当前社会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尽管学界和媒体对此多有讨论,但在政府官员中,据我的了解,王荣还是第一个公开指出农民工二代将促成“农民工”概念消亡的。当然他首先关注的还是,农民工不回家了,“蓄水池”的体制发生变化了,这会给城市就业和劳动管理带来什么影响,深圳有关部门要如何做好应对的准备。但能够看到这个问题、承认这一社会现状需要重视,已经代表了官员的执政水平有了进步。相比较而言,地方政府对农民工的普遍态度是:需要时是廉价劳动力,将户口或者 “市民待遇”的资格作为驴子前的胡萝卜;不需要时是负担,想的只是怎么设门槛或者怎么把他们送回去。我们的地方政府,是很少对农民工有点感恩之心的。因此,才有上海的优秀农民工得到户口时的痛哭流涕,才有经济危机时全国政协委员理直气壮地要求“谁的孩子谁抱”。
因此,我要为王荣的新“农民工”观叫好,毕竟正视问题是解决的第一步。也希望接下来深圳这个受惠于农民工的发达地区,能从用工地政府的角度,对农民工非农化问题进行有益的探索。在我看来,重要的是打破地方保护主义,为农民工提供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也就是地方政府应为治下的全体公民,包括市民和农民工提供基本的最终大致均等的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将执政观念转变为,没有让农民工到享受到“市民待遇”,就是对农民工基本权益的侵害。其中最重要的是社会保障体系的建立,除养老保险等外,要格外重视失业保险,以帮助职业不稳定的农民工度过困难期。另外要加强农民工二代的教育和培训,在基础教育上保证与城市孩子同等的教育水平,给他们能够通过念大学等改变命运,提供一个正常的通道来完成农民工二代社会地位的转变和上升。另外,尽量提供免费或低学费的职业教育和职业培训,帮助不能接受高等教育的农民工二代掌握谋生的技能。
当然,对中国的现实稍有了解,就知道王荣并没有能力来彻底解决农民工的非农化问题。深圳农民工对这座城市的贡献和给其带来的“烦恼”,都与国家的城乡二元体制有关。农业户口决定了农民工的政治、经济权利以及可获得的社会保障和国家福利的多少,基本规则体系没有改变,即使王荣能率先看到问题,也不能帮助他彻底解决问题。因此,光是王荣看到“农民工”概念将走向消亡还不够,还需要其上级政府、中央政府更多地重视这一问题,早日做出制度性的变革。
我还是感到有一些遗憾的是,王荣对“农民工”概念的思考,还是从管理者的角度进行,而不是以帮助农民工群体融入城市为问题的出发点。实际上,即使“农民工”的概念消失了,也不代表这个漂移的群体的消失。重要的是了解他们的利益需要和政治诉求,切实保护他们的权益和权利,使这个漂移的碎片能够顺利找到着陆点。
(原题《深圳代市长“农民工”观的希望与缺憾》载东方早报,2009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