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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三定:深含文化底蕴 充溢人文情怀——评聂鑫森小小说集《大师》

  

  摘要:聂鑫森的《大师》堪称小小说中的精品。《大师》里的人物形象表现出自觉追求高尚的精神境界和执着追求技艺精湛的职业操守。每个人都要自觉关注现实社会,主动关心世俗人生,真诚关爱所有的人,是充溢在《大师》里的人文情怀。《大师》从知识渊博、情节安排巧妙、语言精练考究等几个方面,表现出其鲜明的艺术特点。

  关键词 : 聂鑫森;《大师》;评论;文化底蕴;人文情怀;艺术特点

  聂鑫森的小小说集《大师》(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2011年6月第1版)为“金麻雀获奖作家文丛. 聂鑫森卷”,笔者细细阅读,慢慢品味,其乐无穷,不忍释卷。笔者觉得其每一篇都富有内蕴,耐人寻味,可以说每一篇都是精品,其最突出的特点是深含文化底蕴,充溢人文情怀。

  

  一

  

  《大师》计收入四十多个小小说,分为3辑,即:第一辑“大师风采”,主要描写教育界、书画界、中医界、古玩界等大师级的人物;第二辑“艺坛绝活”,主要描写戏曲界的演员、乐手、票友,工艺行中掌握各种绝活的高手、名家;第三辑 “俗世情怀”,主要描写澡堂的工人师傅、派出所的警察、市场的营销策划者、职场的白领、小作坊的当家人等所谓“草根” 人物。作品所描写的人物可谓生动活泼、多种多样,但不同人物所表现出来的文化品格、精神追求、人生境界则是相通的。

  自觉追求高尚,追求纯洁,甚至是追求圣洁,是《大师》里许多人物最突出的精神境界和文化品格。《大师》一篇写八旬著名山水画家簧云山,一次发现了已故乡村教师、业余山水画家秋溪谷“是一个可以进入美术史的人物,是真正的大师”后,对秋溪谷由衷地崇敬、赞赏,主动北京美术界多方联系,促成“秋溪谷遗作展”在北京的美术馆顺利举行,获得“观者如堵,好评如潮”的强烈社会反响。笔者以为,实际上簧云山和秋溪谷一样,也堪称山水画的大师,这不仅在于簧云山在山水画方面的造诣、水平、成就和影响不同一般,也不仅在于簧云山在山水画方面的鉴别眼力非同寻常;而且在于簧云山对艺术的执着、痴迷、沉潜达到了一般人难于达到的层次,在于簧云山对艺术大师的真诚崇拜、敬仰,在于簧云山为了艺术大师的遗作不被埋没而主动、乐意地作出多方面的努力。《大师》一篇启示我们,真正的大师不仅要有大智慧、大学问、大成就、大影响,而且要有大视野、大气度、大境界、大情怀。《治印》写著名的老篆刻家历刃,在得知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任之专此来为市长华阳求印后,明确地告诉任之:“我给任何领导刻印,都是要收取润金的,这是我的规矩。”因为历刃心里知道:“头头爱风雅,下属要讨上司的欢心,送个字画、印章,却又不想花钱。”“历刃从不让人占这样的便宜。”历刃这位看似小气的篆刻家给希望工程捐款一次就捐了五万元。我们从作品中看到,作为著名老篆刻家的历刃,不仅技艺精湛,而且坚定地保有做人的气节和尊严,做人、做事任何时候都坚持原则、遵守“规矩”,律己、律人同样严格。《吉先生》写在大学中文系里任教中国方言的吉吉先生,“述而不作”,课上得好,讲义也写得精粹,而且时有新鲜见解,但很少加以整理,形成论文和论著,因而五十有五了还是副教授。吉吉先生的硕士导师甘辛老先生逝世后,甘辛老先生的夫人或一日将甘辛老先生的一大叠讲义和一封信交给吉吉先生,导师在信中说:“这是《中国方言渊源丛考》一书的书稿,其中有许多见解取自吉吉平日的言谈,有许多资料是吉吉帮助收集的,希望吉吉整理此书交出版社,可署两个人的名字,以便将来评职称。”为整理这部书稿,吉吉先生花了三年的课余时间。但出版时吉吉先生仍然只署了导师甘辛一个人的名字。吉吉先生将刚出版的样书和稿费送交师母时说道:“其实这本书,老师他生前完全可以整理出版的。他为了鞭策我,故意把这工作留给我来做,以便让我毫无愧疚地署上自己的名字。我很感谢他,但我决不能这样做。”笔者认为,吉吉先生虽然还是副教授,但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学者,真正意义上的学者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其做学术研究的出发点和终极目的都是为了推动学术的发展,而不是仅仅为了职称,更不是为了金钱和虚名。对比今天的社会现实,吉吉先生的行为和境界显得尤为高洁和可贵。其他如,《弟子》一篇写五十岁的古建筑专家梁林在导师尚成先生逝世后,花半年时间重新修订(包括配上新图)出版了导师的著作,仍然只署导师一个人的名字;《逍遥游》一篇写江南大学中文系老教师贺圣臣和青年教师陶淘视学术为生活,视学术为人生,甚至视学术为生命;《医心》一篇写中医院名医生池北鸥应邀为副市长杜心宇治病,从病情出发,用人文与科技相交融的方法,重在“医心”,“药”到病除;《琥珀手链》一篇写湘楚大学考古系教授柏寒冰藐视利诱,任何时候都决不违心说谎话;等等;上述作品所着力表现的都是高洁的人生境界。

  挚爱自己的技艺,追求技艺的精湛,追求水平的极致,乃至追求绝无仅有的“绝活”, 是《大师》里许多人物的又一最突出的精神特质和文化品格。《名鼓师》一篇写振兴京剧团首席鼓师杭义仁(被尊称为“三爷”)技艺精湛,作品中这样描写道:三爷的鼓打得太好了,武戏打得“帅”、“脆”有气魄,文戏打得“稳”、“活”而潇洒。老生名角秦玉振说:“三爷的鼓,打得极简洁,键(鼓槌子)无虚发,一下就是一下,恰恰打在演唱者的节骨眼上,能打出气氛,能调动演员的情绪,他人难及。”遗憾的是三爷突然病了,一检查是肝癌晚期。三爷对去医院看望他的秦玉振艰难地说:“这病大概是早有了……肝部总是痛……也奇怪,只要打起鼓来,又什么都忘记了。”打起鼓来连肝癌的疼痛都可忘记,从中可以见出,三爷对于自己所挚爱的技艺的投入,已经完全进入了哲学和审美意义上的忘我的境界。《票友》一篇写古城国华京剧团当家花旦云晴晴与票友“梨园之友”之间的相互交流、沟通、共鸣与互动(其采用的方式是当下的网络)。“梨园之友”作为云晴晴的票友,与今天的“追星族”有许多相类似的地方,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这不同首先表现在“梨园之友”不只是崇拜云晴晴,同时也有对其不足之处的批评,且这批评又是让云晴晴特别信服的;这不同还表现在,当抗洪的工作与看云晴晴的演出在时间上产生了矛盾的时候,“梨园之友”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看戏(同时委托家人去看),这说明“梨园之友”首先是具有敬业精神的“工作者”、其次才是“票友”。“梨园之友”不幸牺牲在抗洪前线,云晴晴获知消息后也不禁泪眼模糊。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梨园之友”与云晴晴是互为“票友”。《钢叉飞闪》一篇写名人钢叉唐有一手绝活:耍钢叉。作品中写道:“他耍起钢叉来,风声呼呼,银光闪闪,铜环响得很紧迫,称得上是有声有色……他有个高招叫怀抱金轮,两手手指相扣,围成一个圆圈,钢叉头朝下,在他的晃动中,沿着内圆旋转着前进,好像一只疾走的轮子。往往这时候,周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钢叉唐颇为得意,”以致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钢叉唐在城中无人不晓”。钢叉唐耍钢叉的技艺可谓达到了绝无仅有的境界。《刻瓷圣手》一篇写刁羽刀的“腕力、指力惊人,走刀坚韧而从容,好像是运笔于纸、运刀于木”;《珠光宝气》一篇写从文物商店退休的北阙云修复珍珠、去除胎柳的奇绝功夫;《断桥》一篇写京剧团的艺术家在大学校园里演出《断桥》,“剧情层层推进,全场鸦雀无声,三个人的表演水乳交融,悲怆的气氛把剧场填得满满的”;等等,上述的描写都给我们以深深的感染,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今天这个金钱第一、物欲横流、道德日下的商品社会里,在今天这个普遍心情浮躁、包装重于实质、热衷于花拳绣腿的社会氛围里,聂鑫森《大师》里人物形象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自觉追求高尚的精神境界和执着追求技艺精湛的职业操守,特别难能可贵,特别富有现实的警醒作用和启示意义。我们也可以从这里见出聂鑫森这位老作家具有保持自我、超越流俗的价值观、人生观和审美情趣,在这里或许真可以用得上那句名言“文如其人”。

  

  二

  

  对什么是人文情怀作纯理论性的研究,这或许会各有各的论述,各有各的解释。笔者以为,人文情怀最重要的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自觉关注现实社会,主动关心世俗人生,真诚关爱所有的人(或曰芸芸众生),而不要把人当成“物”,更不要以邻为壑、以人为敌。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大师》的描写,我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人文精神灌注全书,人文情怀充溢其间,

  尊重常识,理解常情,记住简单、朴实的人生道理,这应该是人文情怀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大师》给我们的重要启示之一。《洗礼》一篇写1966年深秋的一个夜晚,“洗尘池”澡堂到了下班时间正准备关门时,来了一位客人,浴池班班长于长生认出该客人是龙成中学校长齐子耘,近段一直在挨批斗,现在额头上还留有血迹。于长生立即予以热情接待,并特为打开了因“破四旧”而关闭了的雅间让齐子耘洗澡。齐子耘向于长生倾诉说:“您说这日子怎么熬过去,罚跪、批斗、挨打、游街,没完没了的。”于长生接下去劝慰道:“那么,我告诉您一句话,这个世界不可能总是这样,而且什么人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老师!您要咬紧牙挺住,为了许许多多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是铁定的,假如连老师都不要了,这个世界也就完了!”于长生用简洁、朴实的语言,讲的是常识、常情,但却又是完全正确的、非常深刻的道理(即真理)。齐子耘受到感染因此而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们从作品中看到,齐子耘在身体上接受洗礼的同时,心灵上也接受了一次洗礼。《烧卖飘香》一篇写在城里当老板的奚河,和妻子、孩子过年前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因为冰雪堵路不能返城,被留在了乡下老家过年。过年那天,奚河一家三口这几位被“天”( 大自然)留下的客人和父母一起在炭火旁包烧卖,这给父母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奚河自己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作品快结尾时写道:“奚河再没有从口袋里掏出过手机,城里的事,公司里的事,他忘了个干干净净。他是回来过年的,应该好好地陪陪爹娘,好好地亲近生他养他的故乡。他决定明年,早早地把什么事都处理了,在年前赶回老家,年后再从从容容地回城里去。”回家过年,“应该好好地陪陪爹娘,好好地亲近生他养他的故乡”,这样的理念对所有中国人来说,既是简单、朴实的,又是深刻的、韵味无穷的真理。《烧卖飘香》告诉我们,我们不应该在不经意间把上述的人世真理淡忘,更不应该遗忘。

  推己及人,富有同情心、平等心,真诚地关爱人,力所能及地帮助人,这应该是人文情怀的又一重要组成部分。——这也是《大师》给我们的重要启示。《别有天地》一篇写退休快十年的园艺工人卓天成,近几年在家断断续续培育的盆景皆为上品,卓天成的盆景没有卖过钱,大多作为回报馈赠给了各方面主动帮忙的人士。或一日,卓天成最称意的几件作品被一同送回了家,并收到一封某市领导的信,信上说:“这些盆景是你平生的心血之作,理应物归原主。我调任贵地不过两年,有人便得知我的业余爱好,喜欢侍弄这些盆玩。或称是自制,乞我帮忙养护;或说是交流技艺,以优品换走我的劣作。初未在意,时间一长,便生疑窦,执意追问,方知这些盆景皆来自尊府。你是一位老工人,解决你的困难,本是各级干部应尽之职,为何不请自来?其意在你的盆景,得之则又为馈赠于我。上之所好,不必投其所好,古人之言甚确。今后,我必舍此嗜好,再不与盆景结缘。”这位市领导平等地对待老工人,尊重老工人,关爱老工人,绝不仗势欺人,绝不以权夺人所爱,就是真正的人文情怀。《最后的的线装书》一篇写老教授楚大音60岁那年(1978年),家里失窃,被偷去了百来本珍稀古籍,楚大音一下急病了,警察阮欣对楚大音说:“我会按着您开出的书目,把书给您找回来。”到十年前,就只有一本宋刻《孟东野诗集》没有找齐了。此时楚大音身患重病,阮欣对楚大音说:“您一定等我把最后一本书找回来”。楚大音逝世后,阮欣捧着那本书放到楚大音的骨灰盒的前面,悲伤地对楚大音的儿子说:“这部书早就做到了,为了先生能带着希望活得更长久一些,我没有交给他。”如果说阮欣帮助楚大音找回百来本珍稀古籍,是自觉履行人民警察的职责的话;那么,阮欣用心良苦以精神的力量鼓励、支撑着楚大音活得更长久、更有希冀,则可以说是超越工作职责的人文情怀。《真爱》一篇写父亲对儿子的“真爱”,意在启示我们:“真爱”绝对不是溺爱。《永远的鹤》写在湿地保护区担任保护工作的青年谭立,为救被丝草缠住脚的野鹤而献出了生命,意在呼唤和歌赞人对自然的尊重和爱护。

  追求生活和生命的情趣,享受人生的诗意和美好(诗意地栖居),

  而不要让人成为金钱和物质的奴隶,不要让人沦落为单纯的“经济动物”, 这应该是人文情怀的再一重要组成部分。——这同样是《大师》给我们的重要启示。《怀念一种声音》一篇写得颇为空灵,作品的开头部分写道:中年画家弘一泓自从“搬进这个高档住宅区——世纪花园,住进其中一栋六层大厦的顶层,两百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外加一个赠送的露台,他突然发现他和家人的生活都悬浮在远离地面的空中了。邻居彼此不打交道,朋友们因出入制度的严格而代之以电话寒暄。作为一个专业画家,他勿需出门去上班,于是画室几成囚室。他常常站在窗前,朝远天眺望,这时候记忆中的一种声音,便摇曳而来,让他心旌摇动,热泪盈眶。”“他知道这种声音只存在于古城的一条小巷,只存在于他家几代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那座老屋。”后文接着写道:“这种声音叫做雨声。”“雨声中,他长大了,考上美术学院了,雨声中,他成家了,做父亲了……小巷、老屋和雨,成了他生命最奇诡的底色。”作品的结尾写道:“他希望在宣纸上画出那一片久远的雨声……”弘一泓对雨声的怀念,实际是对失去了的童稚、自然、纯朴、沟通与交流的社会氛围和生活情趣的怀念,更显示了他对“诗意地栖居”美好境界的热忱向往与追求。《玩家》一篇写四十出头的古城私企老板吴昌,拥有一家两千人的服装制造厂,同时是一个作古正经的玩家,他玩瓷,同时喜欢钓鱼。笔者以为,情趣有雅俗之分,吴昌所玩就是一种雅趣;而某些常常守着赌场不愿离开者,则可以说是表现出一种“俗趣”,或者说是一种不良嗜好(不良之趣)。遗憾的是,吴昌一次玩瓷时玩巧反被别人所“玩”后,他便再不玩瓷、也再不去钓鱼了,看来吴昌也并不是真正的“雅”者。

  笔者以为,聂鑫森《大师》的上述描写,对今天社会的过分物质化、虚浮化、低俗(甚至是恶俗)化、审美变态等种种情状,无异于是一种清醒剂,应该引起人们的深深反思。

  

  三

  

  聂鑫森从事文学创作数十年,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随笔等多种体裁的创作上,都取得过杰出的、有影响的成就。他学识功底深厚,艺术素养全面,多才多艺(他同时是书画家),又善于独立思考。这些使得聂鑫森的小小说出手不凡,表现出非常成熟的艺术特点,可谓篇篇皆有独到之处。笔者在此初步总结其给我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几个艺术上的特点。

  文史知识渊博,传统文化功底深厚,构成聂鑫森小小说创作的突出艺术特点。前文说到,聂鑫森小小说所描写的人物形象,涉及到教育界、书画界、中医界、行政界、古玩界、戏曲界(包括演员、乐手、票友等等)、工艺界(包括掌握各种绝活的高手、名家)、底层人物(或曰“草根” 人物,包括澡堂的工人师傅、派出所的警察、市场的营销策划者、职场的白领、小作坊的当家人等等),可以说涉及到社会各界、各个阶层。聂鑫森的小小说,无论写到上述某类人物形象,都能简练而精到地写出其社会位置和职业(专业)特点。我们先看聂鑫森关于作画(国画)的描写:“季老兴致勃勃地拎起一支大斗笔,又移过一个大瓷碟,蘸水、蘸墨,在碟子里调和了一会,然后,纵横捭阖地画出一大片浓浓淡淡的蕉叶,真是‘笔落惊风雨’,腕力有如神助。蕉叶画好了,换上另一支大笔,在放置曙红的画碟里,再加上点儿胭脂,调和后,敛声屏气地画一丛丛、一簇簇、一朵朵的杜鹃花,或正、或侧、或仰、或俯,全开的、半开的、含苞欲放的,晕染出一派春光春色;然后,再画枝和叶,叶浅绿、深绿、枝墨楮、浅褐,把花衬托得格外耀眼。”(《故园春》)聂鑫森在这里写得非常轻松、又非常传神。我们再看聂鑫森关于书法和开药方的描写:“池北鸥看着处方笺,拈须而笑。他写的是行书,源出宋代的黄庭坚体,行气贯通,笔画之间顾盼有姿,堪称书法精品。他更惬意的是这一味药引,古人未有此例!从病理看,杜心宇身体原本虚弱,又夹带寒邪,无法用补,加之外感风寒,虚汗淋漓,又不能攻,所以,只是开了些比较平和的药。关键是药引,要让病人受大惊而心疼,继而大喜,发出一身真正的透汗,再下另外的方子,方可奏效。”(《医心》)聂鑫森的上述描写可谓别开生面,在简略地正面描写开药方的过程后,重点描写池北鸥开好药方后的自信和自我欣赏,作家超过常人的书法功力和中医药造诣已深蕴其间。其他,如《逍遥游》一篇关于庄子研究的描写,可谓深得庄子的神韵;《釉下彩》一篇关于釉下彩的描写,可谓深谙釉下彩的真谛;《管城笔坊》一篇关于毛笔的种种描写,可谓如数家珍。

  情节安排自然而又巧妙,在很短的篇幅里也能波澜迭起,引人入胜,构成聂鑫森小小说创作的另一突出艺术特点。从小说情节安排的角度看,《釉下彩》一篇是设置了一个又一个悬念。作品开头就写华灯初上的时候,泰丰陶瓷厂美术总监华一尊突然接到厂长笪茂荣的电话,催他赶到画瓷车间去;接下去,作品没有按时间顺序写华一尊去车间干什么,而是宕开笔去向读者介绍华一尊;介绍完华一尊后,又写华一尊先是猜测“难道是美术方面出了质量问题”,随后猜测“难道是为了下午省外贸主任侯正访问画瓷车间的事”(这里连续设置了两个悬念);最后才揭开谜底:原来下午侯正附庸风雅,自己画了两只坯件,要求当晚烧制,第二天要带走一只,只是水平太差,笪茂荣要华一尊重画两只,按侯正的布局、内容,落他的名款,还得让侯正看不出来。读到这里,我们看到,在有实权的上司面前被迫“作假”,可谓煞费苦心,可我们无法对“作假”者感到可恶,反而觉得可悲而又可怜,当然也有点可笑。《隐婚丽人》一篇写了两个连环性的隐婚故事。由于一些私营企业老板看重“单身族”(他们认为有“家”的人容易分心),杜丽姝“隐婚”(本来结了婚但还装着单身),获得老板重用。作为杜丽姝同事、且同样优秀的奉小梅因为没有“隐婚”而被撤职,奉小梅了解真相后于是辞职,招聘到了另外一家单位,并开始当起了“隐婚族”。作品中两个连环性的隐婚故事,强化地告诉读者,残酷的现实逼迫着人们做出并不情愿的、无可奈何的选择,不由人不得不想起“逼良为娼”这句话。《戏衣》、《真爱》、《最后的线装书》、《玩家》、《别有天地》等篇都是在结尾处揭开谜底,让读者感到出人意表,从而获得审美欣赏的愉悦。

  语言精练、考究,叙述简洁而又富于文采,构成聂鑫森小小说创作的第三个突出艺术特点。《大师》一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门铃小心翼翼地响了。过了好一阵,门铃再一次响起,透出一种急迫的心情。”用拟人化的手法来描写门铃,门铃自身仿佛也成为了有生命、有情感、有灵性的“人”,真实而生动地表现出了乡村青年教师秋小峦第一次到著名山水画家黄云山家拜访时胆怯、紧张而又急迫的心情。《怀念一种声音》一篇中有如下的描写:“有一种声音,让中年画家弘一泓越来越怀念了。这种声音非常奇妙,有颜色,有形状,有温度,还有杂含此中的情感故事。但是现在再也听不到了,准确地说是感觉不到了。”用“有颜色,有形状,有温度”来形容“声音”,真切地写出了其独特和微妙之处,给读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聂鑫森小小说的人物语言,非常切合人物的身份、性格特点和所处具体场景。《长谈》一篇,写地震突发时,何言和吴歌这对本来要离婚的年轻夫妻,又变得心贴心了。此时,丈夫何言虽未受伤,但在预制板下动弹不得;妻子吴歌被水泥板砸断了腿。在等待救援的十个小时里,丈夫说了许多安慰、鼓励的话,妻子凝神屏气地一直听着,并不时简单的回应,一直等到双双获救。这个过程完全没有人物动作描写,全部是写的人物语言。但这种语言描写的真切感仿佛让我们看到了现场,甚至仿佛让我们一同进入了现场,与作品中的人物感同身受。

  此外,聂鑫森的小小说在环境描写、心理描写、典籍(典故)借用、乃至标题的拟就等方面,都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四

  

  当然,聂鑫森的小小说并非完美无缺。这里提点小的意见:《别有天地》一篇中,某市领导给卓天成的信中有一句这样写道:“我调任贵地不过两年”。此句值得斟酌,作为一位在该市当了两年“市领导”的人,还称自己所领导的市为“贵地”,似有不妥,说明这位“市领导”对自己所领导的“市”没有认同感和归属感。可以考虑将“贵地”改为“本市”或“我市”。

  

  ( 载《湖南工业大学学报》201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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