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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宇:西洼的“鬼火”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于灰暗之中,“鬼火”就出现了。“鬼火”在西洼,东洼没有,北坡、南坡也没有,它们都聚集在西洼。

  所谓“鬼火”,就是一些火球。在故乡方言中,常把“球”和“团”说成“蛋”。所以我们不叫它“鬼火”,也不叫它“火球”,而是把它称为“火蛋”。“鬼火”听起来有点儿阴森,而“火蛋”不给人恐惧感,在感觉上,就是很好玩儿的东西。夏日傍晚有趣的游戏之一,就是与几个小伙伴一起追它们。

  天色逐渐暗下来之后,从村头向西望去,就会看到无数的火蛋。它们大大不一,大的像铜盆,像月亮,小的就像萤火虫,像一颗遥远的星星。它们颜色也不一样,有红色的,有蓝色的,有紫色的,也有白色的,所以亮度也大不相同,有的明亮耀眼,有的却只是幽幽的蓝光,或者是紫光。它们好像在赶集,又好像在游戏,蹦蹦跳跳,忽高忽低,但总是慢悠悠的,动作从来不急,而且有点飘。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某一只会突然横飞,似乎撞倒了一大片,把周围的火蛋惊得四处奔逃。

  远远地看到一颗大火蛋进村来了,足有脸盆那么大,沿着村西的大道,走走停停,跳跳跃跃,已经过了裙带河,就要进村了。我们常常会去迎接,一次又一次,却总是接不到。好像离它已经很近,走过去时,它却不见了,转眼之间,又在远处跳跃起来。有人告诉我们:它看见有人朝它走去,就隐身躲开了,所以追不上;若想追上它,需要把鞋子倒着穿,它看你是在它前面走,而不是朝它而去,就不会逃了。于是,夏天的傍晚,西大道上常常会看到几个孩子,把鞋子脱了,后跟朝前拖在脚上,突突突突往前跑,把大道上弄得尘土飞扬,惹得下工的人们又喊又骂。

  关于它们,人们有种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认定它是鬼火,因为西洼有许多墓地,鬼火自然多,所以不让自己的孩子接近它,生怕被它抓了去。有人说那是狐狸,在傍晚出来“亮宝”。据说它们炼就的“宝”是藏在它肚子里的,但到了夜里,就要吐出来亮一亮,让它吸收天地之秀气、日月之精华。有人懂得科学,则反驳说:什么宝?那不过是一群小动物的眼睛,它们在地里找东西吃呢!也有人把科学的说法与传统的说法相结合,说那是磷火,如果追上一脚踩住,可能是一块棺材板或钉棺材用过的锈钉子……

  在我的记忆中,近距离看火蛋是在很小的时候。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但肯定是上学之前,也就是1962年之前;又肯定是分开小队之后,因为地里的东西已经不再是一大二公三无主。大豆割完之后,队里把豆地分开,让各家各户去搂豆叶。母亲去搂豆叶,我跟着,天很晚了母亲仍然没有弄完,但大概是不值得第二天再来一趟,所以要搂完之后再回家。母亲搂一阵子,就把搂起来的豆叶方方正正打成捆。天黑之后,我已经找不到蚂蚱和蝈蝈,就靠在豆叶堆上等着,无聊而困乏,大概一会儿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火蛋之中,四周都是大大小小,蹦蹦跳跳正热闹。母亲离我不远,大概几十米吧,昏暗中我能看见她的身影。她手中的竹筢子每一次挥动,都搅得火蛋纷纷扬扬。那是一个很美的镜头,我几次试图用画笔把它呈现出来,却至今没有成功。

  后来上了学,知道那的确是磷火。但有一点至今不太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西洼有那么多的磷火,而在别的地方没有呢?而且,后来那些磷火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有些东西不见了,是令人惋惜的,比如西河,比如西河里的鱼,就常常听人提起,那语调总是流露着怀念之情。而火蛋是没用的东西,所以没人为它的消失而惋惜。这个暑假回家,傍晚走在野地里,忽然想起了早已淡忘的那种景致,便很想看到倒穿了鞋子在大道上追逐“鬼火”的孩子。但我知道,像许多景致一样,追逐“鬼火”的孩子不会重现,我的思绪也只能是化作这样一篇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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