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十月革命前的俄国。据说就在芬兰湾一带。这里是茂密的森林,一场搏斗即将发生。
驼鹿低低垂下脑袋,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准备把任何胆敢上前的对手挑到角上去。它体长三米,肩高二米有余,重达半吨以上,确实,这样的野兽是极难对付的。
围成半圆包围它的是三条猎狗,它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条都可以和狼个对个厮拼。它们竖起身上的毛,凶狠地狂吠乱叫,前爪不住地扒身子底下的泥土。它们一心在等待恰当的时机,好跳上前去咬住驼鹿的脊背。咬住它的脊背,再把身子挂在上面,用牙齿撕下一块块活生生的肉来,然而,它们中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它们知道,它们的任务是缠住驼鹿,最后收拾它的是人。
驼鹿也知道主要危险来自人。一等树丛之间闪过一个人影,它就一下子冲上前去。气势汹汹的三条猎狗只当它是胆怯了想逃,就两前一后,同时扑过来,想咬住它,拖住它。
这下,可中了驼鹿的计:接下来,它迅速地退缩回去,装出惊恐万状的样子。果然,三条猎狗忘记了谨慎,一齐逼近了它。于是,就在弹指间,驼鹿的那对可怕的角一晃,第一条猎狗被高高抛入了空中。它再用脚一踢,第二条狗就像一只撕破的袋子瘫倒在地,血流如注了。
随即,这头驼鹿将双角向后一仰,立即遛起四只蹄子,向密林里大步跑去,连看也没看一眼那只幸存的猎狗。
在这最后的时刻,猎人从躲藏着的树后面跳了出来。驼鹿的胸脯轻易地将茂密的枝叶推开,一眨巴眼功夫,已消失在密林之中,就像一条鱼从手里滑出去,溜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里一般…… 猎人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两条猎狗前。一条连天灵盖都碎了。另一条,肚子开了一条大缝,五脏六腑都翻了出来,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猎人靠在树杆上,他绝望了。这猎人并不是一个地道的猎人,他叫舒拉,这是一个城里人,一个大学生。他有两支枪,还有一条猎狗。他的枪法马马虎虎,也曾打到过一些兔子和狐狸什么的,可从来没有打过大野兽。
有一次,农民拉里丰上他家来,无意中谈起他家乡有一头神奇的公驼鹿。
它是一只离群素居的孤独的野兽,独来独往。它体形高大,脾气不好,郁郁寡欢,不喜交际,但是力大无穷,发起怒来吓得死人。熊和狼都不敢去惹它,连猎人也不敢拿它怎么样。曾经也有人打过它的主意,可是每次都被它逃走了。奇怪的是,它的窝,至今还没有人见到过。据这农民介绍,这驼鹿藏身生活的森林并不大,背后又是海湾,它是不可能逃到哪儿去的,然而只要有人去找它,它就会消失。每每是这样的:人们循着它的足迹走到一处泥潭边上,它的足迹就消失了。泥潭淤泥很深,除非长有翅膀才能飞渡,要不就连小野兽想过去,也会遭没顶之灾。不光夏天如此,就是冬天,牲口和人也还是要陷进去。去年冬天就曾有一个森林骑巡员骑了马走过,黑夜中他不慎踏入沼泽地,这样,他就连人带马全陷了进去,这一个气泡都没有冒上来。可是偏偏这驼鹿却藏身于此,而从来就没陷进去过。
这个农民很认真又很神秘地说:“信不信由你,人们都说,这头驼鹿很有些神通。它一来到泥潭边,它只要一跺脚,地就会在它的面前裂开来,它走了进去,地面又重新合上了。是的,就是这样!” 这话,舒拉当然不相信,他认为这只是农民的愚昧和迷信罢了。听后他也没有动过心,他知道要他去打这般大的野兽,他的打猎水平还远着呢。
可是,有一次晚会上,当他跟一位漂亮的女同学闲聊时,他说起了这只神奇的驼鹿来。
最后他说:“据说,在我们这一带,那是最后一头公的老驼鹿了。等这只孤兽一死,猎人们就打不到大动物了。农民们拿它没有办法。他们来叫我去。” 这位女同学问:“你打过驼鹿吗?” 他涨红了脸,“我……我没……没打过大野兽。” 旁边一个男同学挖苦道:“还是打兔子去吧,这样更保险。” 这句挖苦话,伤了舒拉的自尊心。
他不由脸红脖子粗起来:“但是这一头驼鹿,一定会死在我手里的。我明天就去干掉它!” 就这样,为了争这一口气,第二天,他动身来到农民拉里丰家,并向他借了两条猎狗。
在足足等待了十天以后,终于不期遇上了这头驼鹿,并出现了上面所说的这一幕。
可恶的野兽一下子挑死了两条猎狗,现在,舒拉还得为此赔钱给拉里丰。
他自己的那条还活着,就是幸存下来的那条。
现在,这个大学生猎人还剩下一个希望:找到它的窝,再守在旁边等候这头机灵的野兽。
猎狗在那里汪汪叫,这是在小树林后面,狗就站在那里——此路不通的沼泽边上,兽迹正是在这里中断的。
舒拉穿过了小林区,向沼泽地走去。猎狗就坐在一个小土墩的近旁。他走到猎狗跟前,开始仔细察看地面。驼鹿的脚印一直通向水里。在最近的一个土墩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圆圆的深深的脚印。
舒拉心里不免乐滋滋起来:“好伙计,你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狡猾神秘。你无非是从一个土墩跳到另一个土墩上的能手而已!” 他纵身一跃,跳到土墩上去。然而,高高的土墩骤然晃动起来,倾斜了,然后开始缓缓地沉到水里去。这一惊,吓得他魂不附体,他忙不迭奋力后跃,这才好歹又回到了硬地上来。
水里泛起了褐色的水泡,土墩子在一沉一浮。
他想:这孤兽是顺着土墩过去的,而中间就是小岛!它肯定躲在那座小岛上。
是的,沼泽呈半圆形包围着,正中是一个小岛,小岛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蓦地,他的头脑中闪出一个主意:对,让狗先过去,狗比人和驼鹿都轻。
他招呼狗过来:“洛格达依,过来!” 狗站起来,摇摇尾巴走扰来。它是一条火红色的老公狗。
主人指着土墩子下令:“前进!” 狗低下头,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命令。
他捡起一根横在地上的树枝,使劲挥舞着,骂道:“胆小鬼。去,前进!” 猎狗夹着尾巴,畏畏缩缩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跳上了第一个土墩。
舒拉用树枝在背后撵它:“去,去!” 狗跳上了第二个,又跳上了第三个土墩,然后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盯着主人瞧。它脚下的土墩明显地在缓缓地往下沉。但是这个猎人铁石心肠,他将树枝一根接着一根地向狗扔去。狗哭丧着脸,拖长了声音,哀哀戚戚地嚎叫起来。
舒拉大声骂过去:“见什么鬼?你十五只狗加起来还没一只驼鹿重呢。
前进!” 主人威严的呵斥起了作用,猎狗跳向第四个土墩。但是,这个土墩一下子就沉到水里去了。
舒拉眼看忠诚的狗要遭殃,急忙大喊:“回来!回来!” 可惜已经迟了。狗的四条腿早搅在粘稠的泥浆里,任凭它挣扎哀嚎,它的身子只在一点点地往下沉。舒拉双手举起一根大树枝,“呼”的一声朝狗扔去,指望它能将前爪搭在上面,救它一命。狗一口咬住了树枝,眼睛里流露出向主人求救的神色。主人再也忍耐不住,不由一大步跳上土墩去。哎呀,不对,土墩在摇摇晃晃往下沉了,他只好第二次又跳回到陆地上来。
狗一声儿不吭,也不再扭动,只是用绝望懂事的眼睛紧紧盯着主人看。
渐渐地,水面上已只留下一个狗的脑袋。舒拉抓起猎枪,竭力不去和狗的眼睛相遇,朝着狗的身子连开三枪。当他再次抬头去看的时候,猎狗已经消失,血迹斑斑的土墩却又徐徐升到水面上来了。
孤兽驼鹿的秘密藏身之所确实是在这小岛上。这会儿,它正躺在一棵百年老树下的一块大圆石上。这儿是它的家。
其实,它并不太孤单,它是有朋友的。它唯一的朋友是一只硕大的大雷鸟。它们虽然不通话,但是总是互相厮守:一个停在老树上,一个躺在老树下。
这一辈子里,驼鹿只遇到过一次真正的危险。那一年冬天降了一场大雪,厚厚地封住了地面,天气又骤然变得寒冽异常。当时的它还身为驼鹿群中的一头,由巨大的老公鹿率领着进行长途的迁徙。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路上平安无事,但是有一次却发生了一件猝不及防的事,宛如惊雷乍起,把这群从未受过惊吓的野兽搅得惊恐万状。那是一个严寒无风的早晨,毫无戒备的驼鹿群正在安详地啃咬树皮。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枪声和狂呼大叫的人声。
人们拉成一个宽阔的半圆向它们包抄过来。老驼鹿马上带领鹿群大步奔跳起来。突然,前方火光一闪,“砰”的响起一枪。老驼鹿像摔了一跤,一下子翻倒在雪地里。鹿群顷刻之间乱作一团,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乱窜。它也吓得不知所措,在树丛间狂奔疾走起来。周围火光闪闪,枪声齐鸣,它摔倒了又跳起来,笔直向前迅跑。它飞奔过两个村庄,跑进了田野。猎狗群从后面追来,只是赶它不上。它长久地在田野上奔跑,终于跑进了密密林海,深深地钻了进去,直到筋疲力尽,在雪地上倒了下来。从此,它就成了孤兽,不再与同类合群。它经常碰见人,但是人们没有碰过它一下。最近,它又遇到了这个好胜的大学生。不过,这次遭遇对它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农民拉里丰听了舒拉的叙述后劝他:“少爷,你还是算了吧。我早对你说过,这头野兽不容易对付。” 舒拉气得脸也红了:“请你别再来劝我了,大叔!你还是告诉我,没有狗,我该怎样才能再找到这头驼鹿。” 拉里丰吧哒着短烟斗,沉思了一阵,说:“只要你有耐心,办法还是有的。森林里有一个窝棚,孩子们常常在这旁边搁一些盐,食盐能把孤兽引来。” 民间确有这种打猎法:鹿喜欢咸味,猎人们将盐汤倒在地上,制造出一片人造的盐地诱鹿上这儿来,然后在这儿守着它。
舒拉奇怪地问:“那么,他们干吗不用枪打它?” 拉里丰说:“这些孩子虽然穷,可也不胡乱开枪杀生。”他口气里已有责备舒拉的意思。
舒拉耸耸肩,轻蔑地说:“这正好说明他们胆子小。” 但是,拉里丰还是为金钱所动。当天,舒拉在他的带领下找到了这个窝棚。于是,他就在窝棚旁边那被驼鹿啃出的土坑里,倒上了十五公斤盐。
第四天傍晚,舒拉发现野兽上钩了:草地上留下了一堆新鲜的驼鹿粪。
他钻进了窝棚开始等待。
一夜白等,一无所获。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舒拉走出了窝棚,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忽然,他听见背后有马蹄的得得声。
“马怎么会上这儿来?”舒拉心里暗忖,一面从肩膀上取下枪来,以防万一。
不,是孤兽驼鹿!它正径直朝他跑来。只一刹那间,这个猎人紧张得双手发抖。他举起猎枪,连开了两枪,然而看来子弹只伤了它的一点皮毛! 天啊,接下来的事才可怕呢!舒拉已忘了他是怎么扔掉枪、怎么一跃上树攀住了树枝的。他只记得自己的大腿被可怕地一击,身子被自下而上高高飞了上去,然后被脸朝下地挑到了树枝上。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与驼鹿的眼睛相遇了。狂怒的兽眼吓得他忘记了疼痛,他猴子一般地迅速地从树枝再向树稍上爬。驼鹿愤怒地大声喘气,四脚在地面上乱跺,它的蹄落在猎枪上,坚固的胡桃木枪杆马上“啪”的一声折成几截,钢质的枪筒打在树根上,弯曲成弓形,飞进了灌木丛……
舒拉已有好几天没出过农民的茅屋了。他的腿伤将他困在床上。好心的女主人一天好几次地替他热敷,为他的腿上草药。渐渐地,患处的肿胀终于开始消退了。
他的一杆枪已报废,他只好拿出他的备用枪来。这是一杆双筒猎枪,一百步内可以将野兽的骨头都击个粉碎。
农民教了他第三个引诱驼鹿的方法:他可以吹出模仿向公驼鹿挑战的叫声。这个季节正是驼鹿的发情期,它们闻声就会跑来与同类相斗。
于是,一待腿伤痊愈,舒拉又出发了。这是在夜里,森林里一片昏黑,伫立不动的树木投下大片阴影。他挑选了一棵多枝权的树,在它下面站定,以便万一情况紧急可以爬树逃跑。然后,他从袋里掏出一支短而粗的桦树皮做的吹管,照拉里丰教的方法吹了起来。寂静的夜晚响起时断时续的鹿鸣声。
他凝神谛听了一阵,不,没有回答的叫声。等了几分钟,他又拿起吹管,蓦仿驼鹿挑战的叫声吹了起来。这时,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回答的叫声。
舒拉惴惴不安地看着远处的林木阴影。他不时发出一声声的鸣叫,驼鹿回答着,却不跑近来……不,听,它来了。舒拉浑身一颤,心里怦怦直跳。接着,在他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树枝被兽蹄踩断的声音,有一个大家伙在迅速跑近!舒拉陡然转过身,果然,那头驼鹿正在无声无息地走近来,就在百步之遥了。
他想:打它的左侧!要正中心脏……一枪命中! 准星已经瞄准了它黑黑的身躯。枪“呯”的一声响。在这一刹那间,他听到了巨兽躯体遽然倒地的声音。他激动万分,忍不住狂呼起来。但是,与此同时,那庞然大物却又重新站了起来,黑影在闪动,它在逃。舒拉瞄也不瞄地又打了第二枪。但驼鹿逃走了…… 舒拉身上一阵冷颤,眼眶里滚出了泪水。他急忙重新装上了枪弹,大步流星朝孤兽倒地的地方跑去。昏暗中还看得见被沉重的身躯压倒的灌木。他双手在地上一摸,啊,一股腥味儿,两手全是黑糊糊的血。
他想去追受伤的驼鹿,转而一想,光凭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应该找拉里丰帮忙。于是,他跑出了树林。
第二天天一放亮,拉里丰就套好了马,舒拉坐上车,车就滚动了。拉里丰告诉他,还是等野兽流完血自己倒下再去找的好,不然,它又会逃走的。
也正因为如此,舒拉才眼巴巴地等到天亮。
他们的车子驶进了树林。
一个大胡子樵夫遇上了他们。他迎面走来,友好地问:“您好,拉里丰大伯,送这位少爷打猎去吗?” “是啊,我们是去找一头受伤的野兽来着。” 舒拉沉不住气了:“我把孤兽打死了。” 大胡子的眼睛亮了:“什么!你说是老驼鹿?让我上车吧,我可也想去看一看,你是真的打着它了?” 舒拉得意地说:“我一枪打在它肚子上,它决计不会逃远”。
他们让大胡子上了车,不一会到了舒拉所说的那块地方。
丢在那里的帽子和吹笛都在。驼鹿倒下的地方也在。沿足迹有许多血。
他们下了车,在林子里绕了三里路,寻找死驼鹿。
突然,大胡子回过头来悄声儿说:“看那边,在灌木丛里躺着!走。假若它站起来,枪要打得快!” 他们又走了好一截路,才发现驼鹿张开四肢倒在地上,它一动不动,右肋着地躺着,头颅不自在地歪在身子底下,一条僵硬的后腿高高翘着。
大胡子抓住它的角,把它的头从沉重的身子底下拉出来扳正。
他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对舒拉说:“快来看看你打的孤兽! 孤兽会落在你这号人手里?你还少吃几年饭,小伙子!” 舒拉莫名其妙地俯下身去,只见驼鹿的头上只有几支短短的支叉,很明显,这是一头小驼鹿而已!
大胡子的嘲笑太刺痛舒拉的心了。在农民的眼里,他成了嘲笑的对象。
他在剥完了小驼鹿的皮后,又独自上森林去了。
打不到孤兽驼鹿,他誓不罢休! 城里的那个女同学曾来过一封信,她劝他别去打驼鹿,让它自由自在地活着吧! 然而他不听。他身不由己地又来到了吞没他猎狗的沼泽地面前。当他那迷惘的眼神投到那些熟识的土墩上时,他脑子里乱纷纷的。猛的,他怔住了,连气也不敢吭:岸上站着一头巨大的驼鹿,像一座塑像那样雄壮而威武。它正是孤兽!风向它那边吹来,驼鹿没注意到舒拉。突然,它好像一座活转来的雕像,缓缓地抬起一条腿,跨到土墩上。土墩徐徐沉到水下去。这时,驼鹿沉重的身躯像狗一样坐在后腿上,前腿伸出水面,在面前张开,趴在土墩上,让肚子贴在粘稠的泥浆上滑过去。
大学生心里想:“原来如此!” 他眼睁睁注视着驼鹿巨大的身躯在无法通行的泥淖里迅速移动。驼鹿一到达坚硬的土地,就曲起脚,分作两步站了起来,不一会,就从树丛里消失了。
这个奥秘已经揭开。舒拉精神大振,他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第二天一早,他向农民借来了一副宽宽的滑雪板,绕着道,也来到了驼鹿的住处——小岛。他顺利地找到了驼鹿常睡的百年老树下的大圆石。他爬上对面的大树,用小斧头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平台,他想在这里来个守株待兔。
这一夜,他在树上的平台上睡着了。
其实,这天夜里,孤兽来过这里,它马上嗅到了人的气息,它回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舒拉一觉醒来,发现老驼鹿没来过,很是扫兴。偏偏天又下雨了,带来的干粮又吃完了。他耐着性子等到中午。驼鹿还是不见,它的老朋友大雷鸟却飞来了。
大雷鸟伸长了脖子停在百年老树上,生气地看着那呆在树上一动不动的入侵者。舒拉见它这般大胆,不由光火了。
他一面举起枪,一面恶狠狠地想:等着吧,鬼东西! 准星对准了大雷鸟的胸脯,他扳了一下枪机。“砰”的一声,开花弹将大雷鸟打成了碎片。驼鹿窝的大圆石上摊着一截鲜血淋漓、带黑脑袋的头颈。
接着,他爬下树,顺利地渡过了沼泽地,回去了。
孤兽驼鹿在外面荡了几天后又回窝了,当它看到四分五裂的朋友——大雷鸟的碎片时,它被激怒了,它气疯了…… 这一天,森林里发生了一件惊动四乡农民的事件。
早晨,牧人赶了公牛和母牛去放牧,他发现一头巨大的驼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牛群中一头最好斗最烈性的公牛迎着它冲了上去。于是,两个斗士在草地上摆开了战场。公牛角撞到驼鹿的角上冒出了一串火花。可是不管怎么样,凶猛的公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只听见“啪”的一声,公牛厚实的头盖骨像西瓜一般裂开了。公牛倒了下去,因为好友被杀而一肚子怒火的驼鹿,用它坚硬的蹄子疯狂地在瘫倒在地的公牛身上乱跺乱踩,直踩到皮开肉绽、骨头粉碎。不一会儿,那头漂亮雄壮的公牛,竟成了一堆肉泥。
孤兽跑掉了。母牛吓得团团转,牧人好不容易才将它们赶到一处。
吓坏了的牧人将这事报告了附近农民,农民们被激怒了,他们再也不打算保护它,决定一起来消灭它。当然,舒拉也踊跃加入了包围驼鹿的战斗。
人们的包围圈在缩小,围猎者人手一杆枪。孤兽不愿回到有人光顾过的小岛上去,就扭身朝右跑了。
整个包围圈在大声儿吆喝:“跑了!跑了!” 追赶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广阔的半圆形向海边推进,领头的是樵夫大胡子。谁知,当人们将它赶入用来阻拦牲畜的二米高的栅栏边时,驼鹿竟轻松地一跃而过,活像长了翅膀一般。
第二道障碍是茂密的小松林,可是驼鹿竟宛如重型大炮射出的炮弹,它那宽阔的胸脯顶出了一道宽宽的缺口,它一冲而过。
第三道障碍是一条石头大道,两边都有很深的水沟。路上一队马车正在辘辘前进。孤兽并没有慢下来。它毫不迟疑地跑到第一道沟前,纵身一跳就到了大路上,正好跳到马匹的面前。
马吓坏了,忙不迭一闪闪到路边,车子翻倒了。驼鹿不理睬它们,平稳地跳过了第二道沟,随即消失在森林之中了。
这座森林并不大,外面就是芬兰湾,大海里驼鹿是游不出去的。大胡子下令包围全森林。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好等到第二天再说了。农民们生起篝火来守夜。
第二天天才亮,舒拉首先发现海岸边驼鹿出现了。它不慌不忙地在啃枝条。
舒拉高兴得大叫:“它是我的,现在已经归我了!” 他扳下了枪机。但是,枪没有响,忙中有错,他忘了扳开保险了。
待他拉开扳机保险,孤兽突然大声喷了口气,下到水里去了。等他清醒过来,它已游出了射程之外。它的整个身体都没进了海水里,只露出头部和那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大角。它的后面留下了一道浓浓的水波纹。
海面上一片白茫茫。
一个星期过去了。
回到城里的猎人又变成了大学生。
这天,舒拉又遇上了那位漂亮的女同学。
她问他:“那头孤兽打死了吗?” 舒拉讷讷地说:“不,没打着。不过……它被农民赶进海里去了……看来,是淹死了……” 女同学笑了起来:“不,它没死,有人告诉我,看见一头巨大的驼鹿从海里游来,上岸钻进了森林。” 舒拉惊异道:“是吗?这海离最近的森林都有二十八里水路呢,真有它的!” “我祝贺你,幸而你没有打死它。如果你真的开枪打死了它,我就不再理你了!”说着,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