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宽大的中式椅子里,阿果的眼神和姿态中有一种落寞凸现出来,和采访当天的天气一样,阴阴的下着小雨。
●被采访人:阿果●性别:女●年龄:25岁
●采访时间:8月16日●采访地点:某茶馆●采访:杨易
五六年要死要活的感情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16岁,我进了一所中等专业学校上学。那时的我是一个文弱的小姑娘,爸爸是个常常出差的工程师,妈妈是个教师,我家的家教很严。
上了中专以后,我觉得自己像个脱离了鸟笼的鸟,自由的飞翔。一天,我和同学一起去滑旱冰,女孩子们的唧唧喳喳引来了一帮小痞子。对他们的骚扰,大家吓得要命。这时,一个身材高大英俊的小伙子以一个优美的姿态迅速地滑过来,那帮小痞子看他来了就散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叫阿迪,比我大7岁,在这一带很有名,小痞子们都怕他。不过他自己也是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混混。过了几天,阿迪来学校找我,约我出去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跟他在一起挺威风的,没有人再来骚扰我。不久,他成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们有过一段很单纯很快乐的日子,他总能变着花样陪我玩。
但后来,我发现了他有很多毛病:酗酒、泡歌厅、找小姐……但我已经不能自拔。
从此,我就开始了我又甜蜜又痛苦的初恋。好的时候搂着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吃夜宵吃冰激凌,他甚至带着我一起去歌厅;恼了就又打又闹,盯他的梢,在大街上跟他大打出手,甚至破口大骂出以前都无法想象的脏话。有一天夜里,我听说,阿迪在歌厅里搂着一个小姐跳舞。学校23点关大门,我就从窗户爬出来,顺着排水管从三楼爬下来。跳下来的时候还崴了脚,但我顾不上这些,疯了一样冲进歌厅找他们……我当然不是阿迪的对手,每次打架吃亏的肯定是我,他出手很重,有一次我的一个手指被他打得骨折。
尽管这样,我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反而为他着迷。甚至他和别人打架住院,我还给他送鸡汤。和阿迪吵吵闹闹恋爱两年,我毕业了,考入当地的一家电视台。阿迪也找了一份工作。
但我没有心思工作,老去阿迪的单位找他,看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结果,一方面我越来越让阿迪烦,另一方面我的工作也没法干好。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到外地的一家电视台帮忙,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挣的钱都不够我给阿迪打电话和节假日回家的往返路费。为了回来看他,买不到坐票我就一路站着回来,尽管要20多个小时,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我妈妈知道我交了这样的男朋友,非常生气,为此大病了一场。但这也没能让我从他的身边离开。
因为无心工作,我在电视台没有一点长进,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意思,于是决定放弃电视台的工作,继续考学。阿迪也赞成我的决定,在他的支持下,我考上了北京的一家艺术院校。
来北京上学以后,我尽管还常回去看阿迪,但我已经发现我们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我觉得自己眼界宽了,和阿迪没有那么多相同的话题了。以前,尽管有很多烦恼,但我们也会有快乐的时光。我很喜欢阿迪家里的气氛,说话可以很随便,不会让人感到压抑和束缚,让我感到很快乐。可这时再听到他家人说笑话的时候,就会觉得一点也不可笑,甚至觉得很低俗。
可能是年龄大了些吧,阿迪也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他也曾提出等我毕业了就结婚。但我没有表态。我虽然还没有想到要和阿迪分手,但已明显地感到他不是我当年崇拜的“英雄”了,想得更多的是那些年他对我的伤害。
毕业那年,我听说他新找了一个女朋友,虽然也象征性地闹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息事宁人了。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的确也渴望着一种解脱。说起来,阿迪毕竟是个聪明人。现在想想挺可悲的,五六年要死要活的感情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我有一星期没有睡着觉
大学毕业后,我又开始读研。就在同一年,我认识了凌峰——一个儒雅的商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但也许是见的世面多吧,又显得很成熟。开始他是来找我室友,后来熟悉了,我们就常一起出去吃饭或唱歌、玩牌。开始我以为他是同学的男朋友,没有太多关注他,但后来发现,他对我的殷勤似乎超过了对我的同学。我有点不安地问同学是不是喜欢他。同学说,他们只是一般朋友。于是我们就有了较多的单独交往。等我发现爱上他的时候,同时才知道他是一个已婚男人。
他说,他并没有刻意隐瞒,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问过这事儿。再说,他以为我们搞艺术的不太在意他是否已婚。我曾经想过要离开他,但我又一次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就像当年要死要活地爱上阿迪一样。我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越扑腾就沉得越快。最后,我只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他的深沉儒雅,让我领略了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
我们很快热恋,并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他常常不回家而和我住在一起。大约有半年多的时间,我们过得很快乐。与阿迪在一起不同,我们很少吵闹,他有点让我敬畏,我在他面前总想表现得淑女一点。凌锋这几年事业上有点走下坡,很郁闷。他总想重整旗鼓。所以,即使我们很好的时候,他的心思也离不开生意。有时,我们去吃饭,他就会感慨:瞧,人家这生意多火呀!要是看见饭馆装修的好一点,他就会四处走走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我们没有吃过一次很浪漫的饭。他即使出差回来给我带礼物也不是特地买的,而是买一堆让我从中间挑一个。他说事业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而家和爱情都没那么重要。他有很多优点:孝顺、帮助朋友,但又不失分寸,他也教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生活中的许多技巧。
但凌峰并不能常常陪我,一方面他最关注他的事业,在工作上花的精力很大;另一方面,他回自己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我越来越多地一个人在租住的屋子里无限期、无止境地等待。他说过要带我去海南,但这也成了一个遥远的期待。他陪着母亲、老婆出去玩,但我一说出去,他就说很忙。我心里压抑、难过、不平衡,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就常常莫名其妙地哭、睡不着觉?吃的镇静药越来越高级,但还是不管用。最多的一次我有一个星期没有睡着觉,白天不敢拉开窗帘见光,还开始脱发。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来到后海边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特别想跳下去。我觉得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儿,是一种解脱。当我迈过栏杆的时候被几个散步的老大爷拉住了,他们说:“姑娘,可不能干傻事儿。”我也好像被唤醒了一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不想死。后来,我到医院看病,医生说我得了失眠抑郁症。但尽管这样他还是不能陪我。
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解脱,让自己快乐起来。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我看到在我们旁边桌子,有一个非常阳光的大男孩,他一脸天真地一个人吃饭。我很想认识那个男孩儿。于是,我就递了一张纸条给他,留了我的电话。那个男孩儿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不知所措地走了。第二天,他给我打了电话。他叫小君,是个家世很好而且非常纯洁的男孩儿。他说,开始他被我的大胆吓了一跳,但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给我打电话。从此,我们开始约会。他陪我去看病、帮我做饭、帮我做很多事,大冬天的跑几个城区坐地铁来看我,但我对小君的感情一直是一种感激,没有别的。情人节那天,小君约我吃饭,但刚到9点我就要走。因为我还约了凌峰,他工作忙要9点以后才有空。小君很不情愿地走了,我却兴高采烈地去赴凌峰的约会。我就是这样,不管凌峰有多不好,但只要他约我,我一定会推了所有的事情去见他。我们一起唱歌到凌晨。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门虚掩着,以为自己早上走时忘记锁门,等进了屋才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小君吃惊地看着我和凌峰。有几分钟,我们三个很尴尬地面面相觑。后来,还是凌峰说话了。他说,不可能三个人都留下。阿果,这里是你的家,你说了算。我一点都没犹豫,说:“小君,你走吧!”小君流着眼泪走了。对此,我除了内疚以外没有其他感觉,甚至没有一点心疼。虽然,我知道这是小君的初恋。
送走凌峰以后,小君又回来了。他一直没有走,就在外面站着,他的脸冻得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进来以后,他哭得站不起来,他问我:“有什么东西他能给你,而我不能?是钱吗?”我说:“不是。”他又问:“你爱他?”我说:“是。”
小君走了,他说,只要我需要,他会随时回来。
我失去了和异性交往的能力
有半年时间,我的失眠抑郁症越来越厉害,还得了肾炎。这回,凌峰开始觉得严重了,他会很早就回来陪我去医院,给我找最好的医生。这是两年来他对我最好的一段日子。在得病的时候,我也想开了。我觉得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病好以后,我不再压抑自己,常常跟他吵架。有一天,我对凌峰说:“如果我去找你老婆摊牌的话,你会恨我吗?”他生气地说:“我们离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记得在此之前的一次争吵中他就曾经说过:“即使我离婚,也不会跟你结婚,你不适合我。”当时,我的心冷到底。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一定适合我,但每次想如果跟他分了手,我们就会像陌路人一样,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我觉得这两年的付出又成了一堆泡沫。
他有时会劝我找一个男朋友,他说,如果我有什么需要的话他还会帮助我。我说,这样肯定不行,我要是找了男朋友会全身心地对人家好,就不会与你有任何来往了。最近,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是放弃还是继续。有时,同学们会问:“你有男朋友吗?”我的心里就会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目的,是有辨别能力的,但现在我觉得失去了与异性交往的能力。好像所有的生活目的就是想找一个男朋友。有时,认识一个异性就会想他是不是适合做我的男朋友。
生活的真正意义在我迷茫的眼里渐渐褪色。视线里——一片刺眼的白。
杨易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