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中国正处于进与退的边缘,亦是混沌与秩序的边缘。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尽显疲态,新的发展模式尚待确立。然而,这条新的道路是什么?西方国家不知道,我们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
如果将英国衰落的征兆与今天的中国进行比较,人们可以发现很多相似之处。
首先是工业人才正在迅速流失。
制造业对优秀人才的吸引能力正在下降到建国以来的最低点。一方面,因为工业企业的薪酬太低,年轻人从事这些工作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高昂的生活成本。同时,不同行业之间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差距太大,年轻人更乐于毕业后进入金融机构或者政府机关,而不愿意从事技术创新。从工资水平来看,我国目前的制造业雇员工资水平大约是英国的1/27,日本的1/22,美国的1/21;较之于新兴国家,大约是韩国的1/13,新加坡的1/12;较之于发展中国家,大约是马来西亚的1/4,墨西哥的1/3。另一方面,中国的制造企业大多处于国际产业链的低端,年轻人从事这些领域难以获得很好的发展机遇,从工程师向高端管理人才流动的空间太小,即使是成为高级管理人才,与金融等行业相同级别人才的收入差距仍在10倍以上。而美国从80年代之后,尽管也出现了制造业空洞的现象,但金融业与制造业的平均薪酬差距只不过扩大到了4倍。即便如此,美国社会已经感到形势极为严峻。
第二个相似性是中产阶层的萎缩。
事实上,30年的改革开放并不足以创造一个强大的中产阶级,中国所谓的中产阶级更多指的是“白领”或“知识分子”。但这一群体的生存环境正在不断恶化。从户籍制度到财富分配机制,从行业规则到潜规则,从就业到买房,形成中产阶级的社会成本越来越高。这直接影响到了中国社会的整体创造力和发展潜力。因为中产阶级是一个国家中最具有冒险精神和创造力的阶层。他们解决了基本的生活问题,但又对现状不够满意,通常愿意投入更多的智力和资金从事创新、创业活动,努力取得更高的财富和地位,从而激发起整个国家的活力。但在财富和地位流动渠道不足的情况下,中产阶层的创造力被压抑,无法释放出足够的进取性。
第三个相似性是贵族思想的回归。
封建思想在中国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彻底消退,与英国类似,贵族观念仍然在中国新的财富所有者头脑里根深蒂固,甚至有所回归。这明显的体现在权力与财富的血缘式传递模式之中。权力与财富的流动方式体现了文明的先进性。封建时代,权力和财富是以血缘或家族关系为核心进行分配与传递的,这将大多数人排除在了主流的资源分配体系之外。而现代社会追求的则是以平等竞争关系为核心的分配制度,将大多数人纳入到一个相对公平的资源分配体系之中,通过财富与权力在不同人群之间的自由交接棒,形成社会的整体创造力。而中国前30年改革造就的一批财富所有者们,迄今为止依然习惯于前者,并且还在孜孜不倦的追逐贵族式生活方式。这种贵族思想的回归对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就将会带来极大的损害。
但与中国不同的是,英国是在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之后才开始明显出现这些衰退征兆,而中国距离这一位置尚远。当时,英国内部的经济增长潜力早就出现了瓶颈,更多是依赖海外扩张,但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通过殖民方式控制海外市场的成本过于高昂,庞大的英帝国体系已经难以维系,走向瓦解只是必然。
换一个角度看,中国今天的形势与100多年前的美国也有诸多的相似性。
当时的美国在经历了经济快速增长之后,突然面临严峻的社会经济问题,例如贫富分化严重,劳资矛盾突出;许多行业被少数企业垄断,经济失去活力;政府官员腐败现象突出,工商界与政界勾结等等。这些现象也一度被当时的社会精英们理解为衰退的前兆。
不过,美国作为后起国家与英国相比在文化上具有更强的自我修正能力。最初来到美洲大陆的清教徒在当时是价值观最为“极端”的一群人。欧洲文艺复兴的思想在新大陆落地生根,他们在创业过程中建立起一套崭新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这已经与英国的贵族文化有了实质不同。美国文化里面贵族元素很少,今天的美国品牌很少去强调贵族血统,而是讲求创新、实用,这种价值观奠定了美国经济成功的基础。例如汽车最早都是手工打造,只是欧洲贵族们的玩物,用于满足绅士们对速度和虚荣的追逐。直到美国福特公司发明了大规模生产制度,才将汽车推向大众,使其变为普通人的交通工具。
许多人将美国的成功归结到精英文化上,但支撑这种精英文化存在的根基其实是一种强大的平民精神。这与东方的精英文化有明显差异,东方文化强调少数人对多数人的领导,而美式的精英文化更加关注普通人成长为社会精英的过程,强调人与人之间的机会均等。
正是美国文化中的务实主义,平民精神帮助这个国家占领了20世纪全球化的制高点。平民精神之所以成为美国精神的一部分,很大程度上源于中产阶级在国家政治经济文化中的话语权。从气候变化的演绎历史,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美国全球化战略不断推进的过程,正是伴随着国内一波又一波的社会思潮和反主流运动。
英美两国实力的此消彼长,或许可以暗示一个道理:以中产阶级为代表的民众文化是否足够强大,是否保持独立性和活力,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国家实力的变迁。英国的中产阶级曾经创造了奇迹,但他们逐渐丧失了独立性思维,这与国家的衰退几乎同步。而美国的中产阶级在数次的社会运动中不断成长壮大,丰富了美国价值观的内涵,并将美国精神变成全球民众趋之若鹜的“美国梦”。
中国的情况如何?
迄今为主,中国尚没有形成具有独立人文精神的中产阶级,更没有形成可以向外输出的核心价值观。今天的低碳大变革,是一场起源于美国民间运动,发扬于欧盟一体化进程的全球化浪潮,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文化革命。而在这个过程中,几乎看不到中国的影子,中国民众事实上处于这场全球化运动的边缘。因此,有些学者称中国应当成为全球低碳经济的领导者,这其实是单相情愿。整个低碳文化的起源和发展几乎和中国无缘,中国又如何成为所谓的领导者?
没有强大的中产阶级,就不会有强大的价值观;没有强大的价值观输出,就无法成为领导者。毫无疑问,在低碳时代,中国仍将是全球化的被动接受者,这种地位至少还会维持二三十年。唯一的变化是我们的压力和责任比以往更大了。中国的情况十分复杂,经历了三十年的财富积累后,既出现了美国曾经出现的社会问题,也出现了英国衰退时的迹象,而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又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气候变化挑战。
尽管我们面临着一系列严峻的危机,但并非没有崛起的机会,因为中国内部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一百年前的美国所面临的困难是国内市场已经饱和,必须将内部矛盾向外转移,实施帝国战略;而英国则在经历了上百年的海外扩张后,已经透支了增长的动力,日暮西山。相比之下,中国的“临界点”出现的更早一些。
旧的规则必须要变革,而新的规则又处于模糊不清的状况。中国人民大学杨志教授将当前面临的形势称为“秩序与混沌的边缘。”她认为金融危机之后,在GDP增长与应对气候变化之间,企业低碳技术创新与现实经济环境之间,人文与科技之间,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间等诸多方面已经出现了相互脱节,并表现出错综复杂的混沌关系。这些关系聚焦于气候变化问题,酝酿出低碳经济这一全局性的解决方案。而在不同的话语体系下,对低碳经济的解读也有很大差异。例如美国人称之为“新能源经济”,将其视为重塑技术竞争力的契机,欧盟欲借助于低碳经济重夺全球话语权和领导力,而中国等广大发展中国家则将气候变化视为一个发展权问题。
今天的中国正处于进与退的边缘,亦是混沌与秩序的边缘。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尽显疲态,新的发展模式尚待确立。然而,这条新的道路是什么?西方国家不知道,我们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
文/陈波 原题《中国崛起——在混沌与秩序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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