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路
茄子小姐跟我见面的时候,没有化妆,即便如此,也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女人漂亮不少。她身上有种怀旧的味道,让人想起小时候的挂历女郎。
茄子小姐跟萝卜先生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天茄子小姐在一位学姐的怂恿下,第一次去了酒吧。当时的茄子小姐,对酒吧的认知尚处于“坏女孩和花花公子去的地方,喝多了就互相乱搞”的阶段。学姐笑话她,“别老土了。泡吧就是一种文化而已,跟小资泡星巴克一样。再说,我要带你去的是GAY吧。帅哥爆多,又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抱着“感受不同文化”的心态,茄子小姐跟着学姐去了帝都一家著名的GAY吧。至于学姐为什么会带她去GAY吧,想必无非五个字:腐女,不解释。
茄子小姐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基情场面吓到了。 茄子小姐一副小鸡遇到黄鼠狼的样子,而学姐一脸兴奋,拉着茄子小姐就往里面窜。茄子小姐还没搞清状况,就被学姐递给她的一瓶啤酒罐醉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一瓶啤酒就能醉人。本以为接下来就会出现,一秒钟,变荡妇的故事。
但是没有。
事实证明,真正的淑女,就算喝多了也是淑女。
在脑袋极度眩晕的情况下,茄子小姐还是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回家。但学姐当然不想回去。茄子小姐说,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学姐喊了一句“回了宿舍给我发条短信啊呵呵吼”后,就神奇地消失了。
茄子小姐踉跄往门口走,在感到自己马上要摔倒的时候,就真的摔倒了。这一摔,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有个路过的姑娘问她:你没事吧?她摆了摆手说,没事。姑娘还是弯腰帮忙把她扶了起来。
向陌生的姑娘道过谢后,看着姑娘往人群里挤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茄子小姐忽然不想走了。犹豫了几秒之后,她又走进了酒吧。“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茄子小姐说。 她跟萝卜先生认识的过程并不戏剧,就是酒吧里的普通搭讪而已。
一开始,茄子小姐很担心萝卜先生的追求是不是在“逗自己玩”而已。学姐笑话她说,你在一个Gay吧遇到了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你首先应该担心的是他的性取向吧。当然, 后来事实证明,他既不是Gay,也不是Playboy。他那天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一个好基友过生日。在萝卜先生坚持不懈地努力了三个多月后,茄子小姐接受了他。
两人相识的前前后后,茄子小姐描述得无比详细。但刚切入交往正题,她便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我问问题。我琢磨了大概五秒钟,想出一个很脑残的问题:“后来呢?”
她笑笑说:“后来的故事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每次试图回想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头脑里就会一片混乱,讲不出一个完整的东西,都是一些小细节,小片段。你说怪不怪,越接近尾声的故事越模糊,只有最初的回忆是清晰的。”
我说:“没事儿,你想起什么就讲什么吧。”
茄子小姐说,萝卜先生算不上帅哥,但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让人感觉很舒服。在茄子小姐眼中,萝卜先生博览群书,阅历丰富,事业有成。他知道很多东西,想的东西也很多。萝卜先生是个生意人,但除了工作和应酬之外,他的大把时间都是在书房中度过的。他对茄子小姐也丝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只要茄子小姐有假期,他就会带着她去各地旅游。有次茄子小姐要回老家办点事,顺口说了一声自己哪天回北京。茄子小姐知道萝卜先生那段时间工作繁忙,飞机落地后,她心想着自己从机场坐快轨回家就行,一抬头,却看见萝卜先生笑容灿烂地对自己挥手。原来萝卜先生一大早便去了机场,在那里等了茄子小姐一整天。
萝卜先生对茄子小姐越好,她内心反而会越恐惧。她怕自己爱得越来越深,万一哪天萝卜先生弃自己而去,她承受不了。
茄子小姐告诉我,自己在遇到萝卜先生之前,曾经有次惨痛的单相思经历。有位友邻说过一句话“一厢情愿并不会使人难过,使人难过的是明明一厢情愿却还抱着两厢情愿的期待。”茄子说,那是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她把心上人对她说过的每句话,为她做过的每件事都无限放大,变成内心他可能喜欢自己的证明,却一点也不愿意去想,别人给与自己的帮助,也许只是出于善意,而并非爱意。最后男孩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是另一个姑娘。因为这件事情,茄子小姐消沉了很久,还患上了抑郁症,还好茄子小姐有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在母亲的开导下,茄子小姐才慢慢走出来了。
但从此以后,茄子小姐每每遇到有好感的男生, 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好话,或者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茄子小姐都会马上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然后找出好多对方不可能喜欢自己的理由,故意让自己失望。这样的话,要是最终结果是坏的,自己也能接受。
其实跟萝卜先生见了三次之后,茄子小姐就已经很喜欢他了,但一直不太敢相信他会喜欢自己。在一起之后,茄子小姐便不太敢在萝卜先生面前展示真实的自我,因为她觉得萝卜先生太好了,而自己就是一小屁孩,每天还要为萝卜先生到底有多爱自己而纠结 。萝卜先生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茄子小姐都不敢插话,她觉得自己经历太少,看的书也不多, 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很幼稚。茄子小姐不知道把自己的幼稚赤裸裸地暴露在萝卜先生面前,他还会不会做自己的男朋友,这让茄子小姐很恐慌。
茄子小姐最后说:“如果我俩分手了,我失去的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人,一个幽默、贴心、知识渊博的成功男人;而对方失去的,只是喜欢他的众多姑娘中的一个。我想做一个更好的人,做一个可以和他有精神交流的人,但我懂得实在少 。 我特别爱他,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所以只有通过给他做饭、收拾房间这些小事来表示我对他的爱。有委屈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说出来,不会对他发脾气,都憋在心理。生怕他觉得我任性,不讲道理。不是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么?能做他背后的女人,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了。没想到,就这么个愿望,最后还是破碎了。哎,也不是没想到,其实经常想到,只是一直存在着侥幸心理,希望它不要发生。”
【 再看看萝卜先生的版本 。】
我见到萝卜先生的时候,完全同意茄子小姐对他的描述,不算帅,但是有种魅力。中等身材,略高于平均水平的长相,要是他站那里不动,我不会觉得这个人有任何特别。但坐下来一起聊天,我会情不自禁被他举手投足间的英气所感染。
萝卜先生叹了口气。
我说:“你觉得跟事实有出入?”
萝卜先生说:“只有一点有出入,不过后来我也知道,当初是我自己想错了。”
“哪一点呢?”
“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没有立刻答应。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她觉得我‘不够好’,才犹豫的,没想到是因为觉得‘我太好’了。我常跟她说,我其实没她想得那么好,只是年纪比她长一些,多一些阅历而已。”
萝卜先生皱起眉头,不说话了。我并不是专业的记者,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现在抛出“后来呢?”这样的问题貌似也不妥。于是我决定,抛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等着他开口。
他接着说道:“如果我说,我当初真的很爱她,你相信吗?”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跟人家分手?”
“两个人在一起,光有爱是不够的。当初也不一定非得分手,分手的时候我还爱着她,所以也很痛苦,但我心里清楚,她不是那个适合跟我共度余生的人。硬要继续在一起,只会耽搁彼此。”
“所以这就是分手的原因:你觉得她不是那个能跟你共度余生的人。”
萝卜先生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会那样认为?”
“ 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太专注于‘讨好’我,却恰恰磨灭掉了自己身上那些最吸引我的地方。比如二十出头的姑娘本该有的一些天真,一些幻想,一些幼稚,甚至—些八卦精神等等。这些东西,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前,它们会不自觉滴自然流露,我觉得很吸引我,丝毫不会反感。但在一起之后, 她总怕自己不够懂事,其实我一开始喜欢她,就是喜欢她的‘不懂事’。当然,我不是说那种让人受不了的蛮横无理,或一天到晚只知道撒娇的那种‘不懂事’。比如: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会傻乎乎滴说错话,或者问一些让人发笑的问题,叽里呱啦滴很可爱。但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严肃’了。我觉得她跟我在一起之后,就不是她自己了。真的,不值得为了我变成另一个人,也不需要。况且我喜欢的,是真实的那个她,而不是‘更好的’那个她。
也许那些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伴侣为自己做很多事来证明对自己的感情。但我很有安全感,我不需要她去刻意为我做点什么,比如她说的做饭、收拾房间这类的事情。当然,她若是真的享受做饭的过程,而不是因为‘想让他更喜欢我’而做饭,我是很乐意她来做的。 ”
“你自己再有安全感,也总不可能对伴侣一点要求都没有吧?”
“当然是有的。 我觉得吧,两人相处,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只要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觉得放松和快乐,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她把自己放在低于我的位置,让我很不舒服。 感觉她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绷紧的’,不能完全放松,做自己,导致我也不能放松。 所以跟她相处,慢慢地我就觉得很累,到头来,我不仅替自己觉得累,也替她觉得累。
我对女朋友的要求并不高,对太太的要求却很高。这样说吧,她当我的女朋友完全没有问题。纵使她有上面的这些问题,我是可以容忍的。但要成为我的太太,就不一样了。我选择分手, 也是因为我给不了她那个终身承诺。我知道,这件事上,混蛋的那一方是我。虽然分手的时候,我还爱她,但我能感到自己的爱在逐渐褪去,如果等完全没感觉了,再跟她提出分手,那样岂不是更混蛋?”
“你说自己对太太的要求高?怎么个高法?”
“首先,我不会仅因为一个女人‘很爱我,无条件对我好’,就选择她当我的太太。我不要求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会不会做饭,会不会做家务都没关系。这些东西不会,咱就请个阿姨来做。我只希望我的太太是个真实自然,能让人放松,会带给我欢乐的女人。还有,她能看到自己的特别和独一无二之处,不会把我放在高于她的位置,因为我觉得那样其实是对她自己的一种不尊重。要做我的太太,当然必须得爱我,尊重我,但她也必须能爱自己,尊重自己,只有这样的女人,我愿意与她相伴一生。我也遇到过不少宣称‘很爱自己’的女人,但一接触下来,就会发现,故作姿态罢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儿。虽然说Fake it till you make it有一定道理,但要演技太差,别人几眼就看出是装的……那……那还不如别装呢。该说的,我应该都说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能用一句话概括一下你的中心思想么?”
“我不需要崇拜者,不需要躲在我背后的女人,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站在我身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