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了闺密我的决定之后,那边沉默许久,说了句:I have my faith in you.
我要辞职长途旅行了。在纠结了两个月之后,决定的时刻却是迅速而坚定。决定了就要出发,最好的时候永远是现在。况且,我深知,如果现在不出发的话,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如我所想这么流浪一次了。
跟朋友聊天,说到自己这个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的决定,忽然感慨人生的一段日子似乎又要耽搁在轨道之外了,朋友答道:青春也就这么会儿时间,反正横竖都是耽搁了,如果说是因为让自己欢喜的事情而耽搁,这是一种福分。
现代的老板果然已经见多识广了,并未对我以旅行为辞职理由这件事感到不适,也理解年轻人对于自由和流浪的概念的渴望。虽然无数职场圣经都在教导我们成为不可替代的人才,可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内心却相当清楚,在瞬息万变的职场里面,没有谁是绝对不可替代的,会有人接替我的工作,所有的事都会继续完美地进行下去。
我十分感激这份工作,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它教会了我非常多的东西:如何高效工作、如何与人相处,也让我认识了学生时代只能在杂志、电视上仰望的人,让我做了许多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并让我有经济能力养活自己和旅行。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像大部分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一样,我越来越迷茫了,工作生活中能让我感动的东西越来越少,好像最开始的美好品质都消失殆尽。
这并不是最让我难过的,让我难过的是我开始适应这样的自己了,麻木不堪。一开始我是个痛恨条条框框的人,后来习惯了,只要按照规则行事,就可以做得很好,再后来我开始依赖制度和制度给我的安全感,用这些规则制度去绑架其他想破坏规则的新声音。虽然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自己却没法过自己这一关,有次重温老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有个词让我印象深刻,“institutionalization”,所谓的制度化,可我觉得,我的问题不在于工作,让人迷失的是内心的制度。
我总觉得,人应该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在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的过程中,有舍有得。有很多问题、很多现实,在投降之前,再坚持一下下。答案,慢慢就出现了。
如果问我最留恋的,当然是这两年里交到的无数好友。在我决定长途旅行之后,同事们和好友们对我的安全再三叮嘱,临行之前,认真地告诉我,遇到急事不要顾虑,要第一时间联系他们,遇到资金问题也会立刻打钱给我。
这个城市总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变得温暖无比。有句话是:你遇见的事都是因你而生,你所遇见的人都是为你而来,多么美好。
出发前,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寄放在北京亲戚家,那时,对于我这趟旅行的终点是否还是北京,心里是不确定的。在北京待了不长也不短的时间,越来越迷茫是否应该永远留在这里。
虽然长途旅行在其他亲人们眼里看来是无聊而疯狂的事情,但是在我做出决定之后,我的爸爸妈妈还是接受了,虽然不能说是理解,但还是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尊重。
为人父母必有担忧,他们希望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获得快乐和幸福,但是又希望我生活安稳,不要冒险不要脱离轨道不要遇见任何风雨。他们这一代经历过最复杂岁月的父母,怀有着我们这一代人无法理解的对安稳的渴望,自由、流浪在他们看来都是可怕的字眼,他们很难接受再一次失控,可矛盾的是,他们也拥有对孩子最无私的爱。因此在他们自己的无尽的纠结的同时,还是放我出门了。
虽然不清楚往前还会有什么冲突,但是有了这样的开始,我已经十分满足。
N年前一个人跑到北京,住在上下铺的集体宿舍时,买了本高木直子的《一个人上东京》,书里的漫画和故事打动了很多奔赴北上广的漂泊者,但真正打动我的,却是后记里直子的一段话,大意是其实当年离开温暖安逸的老家来东京时,不过是一个想法:也许到了东京,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吧!
当年来到北京,也是抱着类似的“也许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吧”的想法。转眼几年过去,生活一直向前,被各种琐事占据,最初的想法依然远去。如果说从家乡到应许之地的漂泊也是旅行的一种方式的话,在大迁移之中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一位旅行者。每个目的地与故乡都有所不同,迁移者观察着、适应着,并改变着自己和自己的生活。
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之后,我心目中的应许之地北京会变成什么样子?故乡呢?荒木大师说,旅行,就是为了勾起人最原始的乡愁,是吗?心中带着无限疑问,我踏上了我的旅途。
各人都有各人对于流浪的定义,放掉一切的流浪毕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太过严肃反而容易失掉很多体验。所以,与我而言,一场归期未定的旅行就已然符合我对流浪的定义。
年轻的时候,总想经历更多的事情,而路上的温暖也总让人想靠近。学会赞美不同,去遇见人生的多种可能性,然后学会接受那些原不存在于自己价值观中的一切。
记得看过一段林奕华的话:“在以前的经历里,有太多太多例子告诉我们,今天做的这个东西,将来你会跟它重逢。如果你做的是一个好的事情,你就会跟一个好的自己重逢;如果你做的是一个坏的,你就会跟那个坏的重逢。”我希望和一个更好的自己重逢。
泰戈尔在《吉檀迦利》中写道:
我旅行的时间很长,旅途也是很长的。
天刚破晓,我就驱车起行,穿遍广漠的世界,在许多星球之上,留下辙痕。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在这里!”
这句问话和呼唤“呵,在哪儿呢?”融化在千股的泪泉里,和你保证的回答“我在这里!”的洪流,一同泛滥了全世界。
旅行前读这首诗,感动得一塌糊涂。
希望在这场归期未定的流浪之中,我能如愿地遇到最真实的自己,真诚地跟那个自己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时间不早了,出发吧。至于前方是什么,不用这么着急地知道答案,反正人生总有那么多不确定,怕什么呢?
摘自 任末末 《愿每一颗流浪的心得到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