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里站成永恒
文/安 乔
1.
章鱼在电脑前整理照片和文字，剪切、复制，所有东西都放在一个名为“她”的文件夹里，一百来兆，换算起来不够半个电影那么长。
图片、文本的图标安静地躺在页面上，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不用点开详细查看，光看文件名就知道这一切记录了他当初怎样的心情。
现在，只需要一键delete，就可以干脆利落地和过往拜拜。可是当“删除文件”的对话框弹出来后，他还是没有勇气点“是”。
最后，他把文件存在一个优盘里。看着黑色的优盘，他莫名地觉得那像是一个坟墓，埋葬了所有。
舍不得删除，也不想再记起。
可下一秒，他又想起了，初见她的情景。
2.
事实上，那个下午和平常的下午并无二致，章鱼和同宿舍的西瓜在篮球场打球，正当二人满头大汗闷热难耐中场休息的时候，西瓜忽然朝篮球场外挥了挥手，喊道：“嗨，麦子童鞋，XXX说周三下午话剧社要开个会，让我通知到你。”
章鱼顺着西瓜的声音望去，下午的阳光还是很刺眼，他眯着眼睛看见那个被唤作麦子的姑娘正向篮球场走来：松松的马尾，单薄的外套下是件蓝色的长裙，眉眼间温柔得好似一汪澄澈的湖水。
麦子和西瓜说话，章鱼看着她的侧脸，额头鬓角细细软软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好像还有彩色的光。
章鱼后来无数次回忆起初见的场景，并不觉得有多么心动，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妥帖，好似心间起了微风，平静的湖水微微泛起涟漪，空旷的幽谷里回荡着花香。
谁也没想到，人生中宿命般的相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3.
还是篮球场，章鱼打完球正准备回宿舍，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麦子，几乎是同时，麦子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章鱼以为麦子并不记得他，谁料，麦子却挥手跟他打招呼。和姑娘的自然大方相比，章鱼倒显得拘谨了些。
一番寒暄后，得知麦子正要去吃饭。平日里，西瓜常说章鱼是闷骚男，属于有贼心没贼胆，但那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勇气开口请麦子吃饭。
那之后，两人就稍稍熟悉了些。麦子还把章鱼拉进了话剧社，一来二去，手机号QQ各种联络方式就都有了。
一切看上去好像进展顺利，却又丝毫没有进展，他们的联络止于普通朋友，就算章鱼心里有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是西瓜最先发现的苗头，每每麦子来找章鱼，不管什么事，章鱼都特别积极热情，闷骚男变鸡血男。几次西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其实，麦子是有男朋友的，听说是军训时的教官。”
良久，闷骚的摩羯男嘴里才冒出一个字，“哦。”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早已被旁人看穿。
他心想，真的有那么明显吗？不知道麦子看出来了没有……不过也都没关系了，明显不明显，那都是别人的女朋友。
戛然而止。
直到大三上学期。
4.
麦子的室友家里出了急事，买了凌晨的机票。麦子要去送她，可是机场离学校好远，麦子发愁送完室友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校了，深更半夜的姑娘家有点害怕。于是麦子叫了章鱼作陪，收到麦子的短信时，章鱼心里还纳闷：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干嘛叫我；不过拉上我，我也很乐意啊哈哈。
后来麦子曾无意说起过这次拉他作陪的事儿，“把手机里所有人的电话翻了一遍，觉得可靠又不会被拒绝的男生里，就你一个了。”章鱼听到这话时，当时心里一阵喜滋滋，也顾不上去想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
这事之后，两人关系开始变得微妙，短信多了，言语间也更亲密了。
章鱼从麦子室友那儿听来不少麦子的事儿：原来大一时麦子并没有男友，那个教官男友纯粹是谣言；原来麦子最近失恋了，特伤心；麦子除了喜欢话剧还喜欢戏曲……
麦子麦子麦子……那一阵章鱼满脑子里都是麦子。可，闷骚的摩羯男纠结了：她有男朋友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她没有男朋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吧，活该大学三年了还是条单身狗！
就在章鱼已经默认自己注定是条单身狗的时候，老天又给了他一颗糖。
某天麦子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没有任何征兆地，也没有铺垫，只有一句话“做我男朋友吧”。
章鱼看着那条短信傻呵呵地笑了半天。笑回过神来后，才想起来这事儿有些蹊跷啊，可他不敢问，他怕一问这个美梦就碎了。装糊涂得来的幸福也是幸福。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和其他的情侣一样，一起上课，去图书馆自习，周末去市里逛……那段时光在章鱼的人生里无比美好，他不知道在麦子看来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但在那时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年少时遇到爱情，只想着奋不顾身去爱，哪来得及计较自己是不是该被同等珍爱。
5.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三上学期过完，寒假快过年的时候，章鱼收到麦子的分手短信，仍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也没有铺垫，只有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下学期我准备考研，不想分心。”
章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原来，就算装糊涂也有被人拽醒的一天。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少许安慰，至少，至少她还愿意编个理由来搪塞他，虽然理由那么蹩脚，可他还是愿意去相信，相信她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和章鱼在一起的半年里，听同学说麦子还经常和前男友见面，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现在又来挽回她。可章鱼从来没质问过麦子，他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又或者，他只是不敢去问。真相总是残忍的，不戳破真相就还可以维持假面的和平。
自欺欺人，想来也是一种蹩脚的维护自尊的方法。
分手后他们就没什么交集了，因为是同一个系，上大课的时候还偶尔会碰到。
以前章鱼看西瓜隔三差五地失恋，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好哭天抢地的，可轮到自己才知道有多难受，他知道自己陷进去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了。有时觉得很讽刺，自己学心理的，却依旧束手无策。懂得很多道理，终究难逃这命定的一劫。
麦子要考研，章鱼也就跟去考着玩儿。麦子政治不好，章鱼就去报个班，自己先吃透所有的知识点，然后再整理一份详细的笔记给麦子。
麦子想干什么，他就去陪着做，他以为不去刻意逃避和抵触，自然地还像个朋友那样去关注她，也许时间久了，心反而就不痛了。
西瓜看在眼里，不忍道破。自欺欺人，是我爱你的幌子。
这个道理，章鱼又何尝不自知。
6.
转眼就到毕业季。
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散落在天涯了，连同那些没说出口的情话，和多少次午夜梦回。章鱼苦哈哈地穷了几个月，买了一条项链，是麦子曾说过的品牌，贵的要死，毕业前一天，送给了麦子，据说麦子全宿舍的姑娘都感动得要死。
西瓜也在一边啧啧啧，“我要是个姑娘该多好，这世上从此就少了两条单身狗！”
章鱼苦笑，文艺2B青年一根筋，他想，既然不能陪在麦子身边，这条项链能，也好。
西瓜曾说犯贱的爱情之所以犯贱，就是因为没有感动对方，最后只感动了自己。这些他都不在乎了，只觉得，在人生最美好的初遇里，一切都该完美，他要尽全力去维系他想象的完美，哪怕最后仍然一败涂地。
毕业后麦子回老家。两人还有联系，麦子回老家工作不顺心，和前男友复合后又分手，伤心郁闷了就会给章鱼打电话，章鱼也有事没事找她聊。
刚毕业那一阵的迷茫和空虚，思念和寂寞，麦子的靠近让章鱼又燃起了一丝幻想：我要去她的城市，我要和她在一起。
不打电话时，章鱼就写信，一封一封地写，上班时写，半夜里写，把心底的想念、对未来的期盼和规划都一一写在信里，那是他的梦寐以求，她是他的全世界。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的美梦就碎了。
麦子进了一家船厂，没多久就和以前的中学同学在一起了。
这次，章鱼愤怒了，他觉得自己又被甩了，可深究起来，才觉得悲哀，他算什么呢，又不是麦子的男朋友，谈什么被甩，他连被甩的资格都没有。
章鱼买了机票，他要去见她，带着他那一摞信。可到了麦子的城市，麦子却不见他。
黄昏，章鱼站在陌生的街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孤独地像西边刚升起的半月。他忽然明白：爱就是，我爱你，你爱他，他不爱你，我和你也没有在一起。
章鱼把那一摞信丢进海里，回去了。
7.
像没事人一样，接受家里的安排，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周末偶尔约西瓜去学校门口吃路边摊，西瓜说看着鲜嫩的学妹就好像夏天咕咚咕咚灌冰啤一样爽！章鱼骂他还像以前一样猥琐，活该单身。
夜风拂过微烫的面颊，章鱼莫名地又想起当初遇见麦子的情景来，她穿过树荫，在阳光下站定，微笑。
西瓜骂章鱼犯贱，在躁动的青春里荷尔蒙无处释放，麦子的出现只是一个恰巧的存在，让章鱼能恣意展示自己的深情与绝望，求而不得。“得不到的让我们误以为是爱情，你试试，如果麦子被你得手了，你现在就释怀了。”
在西瓜的理性与直白面前，章鱼总是占下风，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如果麦子说分手的时候他死乞白赖地纠缠挽留，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如果那么多次开房他们不是单纯地聊天而发生点什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如果他把那一摞信摔在麦子面前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可是没有如果，就算时间倒回来，章鱼还是章鱼，麦子还是麦子，麦子最后嫁了人，章鱼至今还单身。
西瓜喝醉了，喃喃地说：也许现在的你们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你觉得不是最好的，那就没到最后。
章鱼大笑，什么是最后，最后不过是爱还是不爱，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江湖。
8.
在全民岳父的《后会无期》上映时，章鱼一个人去看，当他看到字幕“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时，在座无虚席漆黑的电影院里，大家乐得哈哈大笑，章鱼却哭成了傻逼。
再也不会有交集了，终于敢承认，你的世界从始至终与我无关。
年轻时，我们以为快意恩仇才是爱，要用尽全力爱得分明，我爱你就是我要和你在一起，成长之后才明白，我爱你和在一起根本是两回事。
也许有一天，我会忘了曾经多么用力地爱过你，却还记得初见你，还有，你的明眸里年轻美好的我自己。
多么希望命运能定格在初见的那一瞬，你在时光里站成永恒。
就不会有后来的分离，也不会多么惋惜，我们没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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