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悦
孙楠退赛，汪涵顶起。这两件事喧宾夺主，让《我是歌手》冠军韩红反而成了配角。一时间孙楠成了众矢之的，而汪涵则成为这件事的最大赢家，一时成为危机公关的明星，甚至他的过去的演讲稿都广为传播。
很快就有人在知乎上邀请我回答，汪涵在此事件中的表现。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对此事件的热衷。
在我看来，这件事主要有两个元素让我们动心。一个是自恋问题：我们该如何挽救岌岌可危的自恋；第二是当我们被打脸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应对。
没有B计划，你的人生就是B样？
其实《我是歌手》这个节目对歌手的自恋是严重挑战。这和《中国好声音》不同，《好声音》可以将成长励志的草根情结发挥到极致，只要有个地方能亮歌喉，对很多屌丝们已属圆梦。而对《我是歌手》的隐含情节在于，我们在欣赏成名歌手的演出之余，还想要看看他们面对竞争时候的窘态——别说我小人之心。
问题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唱歌这件事似乎介于两者之间。你也可以说它是文，众口难调，喜欢的怎么都喜欢，不喜欢的，怎么都不喜欢。但它也的确有一些评判标准，比如是否走调，是否有足够的演唱技巧等等。
所以让这些成名成腕的歌手们参加演出，这会等于把他们放在残酷的斗兽场上，他们习惯了粉丝们的鲜花掌声，自恋已经膨胀到相当程度，现在让他们PK，无异于炭中取栗，很容易烧到手。
当你决定参加这样的比赛的时候，你就要做好两个准备：1我肯定能拿冠军，妥妥的。2.如果我拿不到冠军，我怎么自己找台阶下。
其实两个准备就是我们面对人生的准备。在这件事上，我们就可以检验出一个人的“人格”的成色。
显然孙楠在参加比赛之时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失败。也就是他没有B计划，否则他干不出这种退赛的闹剧。首先我们假设，他没有想到自己有可能失败，可是后来发现这事儿有些悬，这节目是来真的啊，不是内定的啊，我有可能干不过韩红，那时我可丢人丢大了啊。其次，他可能以为自己那套自相矛盾的说辞可以糊弄大众，如果他真这么想，那就实在自恋到没有现实检验能力了。我假定他有这个自知，但实在没办法，因为他实在无法丢不起人了。或者他的潜意识是想用这种方式凸显自己，让韩红等人即使拿了冠军，大家还是关注他——不要美誉度了，就要关注度好了。
不管我们怎么假设。他都无法回答一个问题：你早干嘛去了。
你参加一个节目，这个节目不是儿戏，涉及到可能上亿的广告赞助，全国人民关注的事情，你不知道这个节目是玩真的吗？这又不是过家家游戏，这是一门涉及到各方面利益的生意，当初难道节目方没有和你签合同吗？你的任性会给你和相关利益方和观众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游戏规则这件事吗？
对不起，在自恋这件事上，这些都不能算数了。因为很可能在孙楠参加比赛的时候，他的自恋已经大到了觉得自己不需要方案B的程度了。
恶性自恋者的三种败局
我们不要嘲笑孙楠，事实上这个世界上越是成功者，越有可能生活在没有B计划的世界里。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愚蠢？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因为他们实在是不得不如此。
比如海明威，当他发现自己因为疾病，大脑无法产生灵感写作的时候，他就把手枪放在嘴里，扣动了扳机。
这就是一个恶性自恋者的写照。恶性自恋者就是绝对不给自己留后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这样的人会比一般人都更容易成功，但他们的成就也就是他们的死穴。他们无比强大，但一旦遇到不可解的问题，一旦遇到自己的局限性，就会不可思议的崩溃。
可以让恶性自恋者崩溃的渠道如下：
1. 事业的失败
病理性成功者和成长性成功者的区别在于，病理性成功无法承受成功的重量，换句话说就是一夜暴富后，被钱烧坏了脑子，被鲜花掌声冲昏了头脑，就暴露出皮袍下的“小”来。此时就是他们盲目出击，四处破绽的时刻。
所谓“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说的就是这号人，他们的人格不会允许他们走出自己的局限，就好像他们身后有一个强力的橡皮筋，他们走得离自己的舒适区越远，背后的回力越大。
2. 情感的困局
情感对自恋者最大的冲击在于，他们无法维系自己的面具，因为他长期违背自己的本性，而发展出一套适应社会的竞争的自我。时间长了他自己都忘记了，这是面具，而误以为这就是他自己。
情感的世界不是更高更快更强的游戏规则做主。情感的游戏规则是看谁更弱，更脆和更能接纳自己。谁能勇于真实地面对自己最黑暗处，谁就最能从情感中获益。这个游戏足以让自恋者崩溃。
情感最大的规律在于，你需要退化为婴儿，然后从中疗愈，重新长大。这恰恰是自恋者最难面对的。因为他们终其一生都要维修他们的面具和画皮，让他们生活在幻觉里。
3. 丧失的痛苦
今天是张国荣的忌日，这里也说说他。我们如何形容张国荣？如果他是异性恋，你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女人配得上他，因为他太美，美到直男都会欣赏的程度。可是这么美的男人，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而一个如此美的男人，他的生命的资源都来自他的美，一旦它渐渐消失，那么就好像一辆车没有了油，一个人没有了心跳一样。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在美没有完全消逝之前离开世界。
恶性自恋者最大的敌人就是岁月。岁月会剥夺他所赖以生存的一切。对一个只能永远开放在夏天的人来说，秋天和冬天是不可忍受的，那里没有可以呼吸的空气。
如果你愿意驯顺于这个世界
总体而言，恶性自恋者的天敌就是有限性。人的一生就在和“有限性”与“丧失”做斗争。为什么男人那么喜欢体育，为什么女人那么喜欢淘宝？因为那些狂喜的瞬间，我们都会有一种全能感油然而出，那一瞬间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婴儿时期，感觉天地之间唯我独尊。
全能感如鸦片，可以让我们忘记自己其实是有限的，是会丧失的，有比我们更高的意志存在，而我们无法违抗。真正的成功者和假性的成功者的区别就在于此。真正的成功者，属于“真的猛士，可以直面淋漓的鲜血，可以直面惨淡的人生”。
人格的强韧程度在于你可以走多远的夜路，面对多少人性深处的黑暗和龌蹉。在此，我们的选择是很重要的是重返妈妈的怀抱，用幻想替代世界，还是驯顺于世界的规律，并在这种规律的作用下，完成自己的使命？
与天地为敌作对，你可能在人生的某个战役上获胜，但在整体的战争中，你最终还是要回到你当初出发的地方——你的人格决定了你的人生能获得的。
佛说因果报应，但其实没有天地在报应你，而是因为你只能得到你有能力得到的，再多的获得只能让你原形毕露，让你失去幻想和现实的边界，最终只能以更惨烈的丧失作为代价。
情感也好，成功也好，我们的人生的基座是建立于恐惧之上还是建立在面对冒险的兴奋之上，是愿赌服输，还是耍赖耍外挂，这就是你是否可以决定的生命的高度。
我们的社会转型恰恰在于，我们是否会承受“输在起跑线”上的结果。恶性自恋者之所以没有B计划，是因为在他们的过往经历里，当他们试图发展B计划的时候，就会遭遇很可怕的失败。所以杀死“卖火柴的小女孩”的，不是肉体的寒冷，而是精神上的凛冽——卖不出火柴，她就会有可能被爸爸打死，为了不被打死而无家可归，她宁可冻死。
恶性自恋者的过往经历往往来自这种精神上的彻底的严寒，他们无法相信除了自己的超强能力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支撑他们活下去。很多这样的来访者会告诉我，他们的父母很爱他，但那只是一种“衣食父母”，他们的心灵没有任何交流。父母关注的，只是他学习是否足够出色，以供他们跟亲朋好友夸耀。他们赢得了超越他人的成就，却发现人生毫无意义。因为他们的人生，毫无人的温暖。
往往他们在某个时刻，发现自己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孩，找不到容身之处的小孩。一个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几乎自己也骗过的小孩；一个因此在喧闹的成就中感到孤独的小孩；一个因此在众星捧月之中意兴阑珊的小孩；一个面对自己的对温暖和脆弱的暴露的渴望而战栗的小孩；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一切，自己又该如何活下去的小孩。
当然他们也可以一转身继续像孙楠那样（笔者的想象的孙楠）回归到他的旧梦里，继续加大鸦片的剂量，让自己继续沉醉下去，不要醒来。
或者他可以完成一个旅程，成为一个真正，完整意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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