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实甫的《西厢记》创造性地表现了崔莺莺和张生复杂而隐秘的恋爱心理,深刻地表现了人物的情感美、心灵美,谱写了“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爱情颂歌。王实甫运用心灵辩证法艺术方法对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增强了作品表现的男女恋情的艺术魅力,在中国戏曲史上赢得了“北曲故当以《西厢》压卷”的美誉。王实甫成功运用了具有中国古代艺术美学特色的真与假、虚与实、冷与热、快与慢等对立统一的艺术辩证法描写恋爱心理,是《西厢记》艺术成就高于元代其他爱情戏之独特原因的关键所在。
以往的文学评论家一般认为与西方文学相比,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大多不注重人物心理刻画,往往是通过人物对话和行为动作塑造形象,或通过景物烘托的手法映衬人物的心理变化,少有细腻大段的心理描写。
元杂剧《西厢记》的作者王实甫在恋爱心理描写艺术手法上有所创新,他不仅善于运用蕴含着丰富思想内涵的曲词、宾白、科范及人物自身的行动、神情和他人的感觉等多种手段,来反映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还成功地运用了具有中国古代艺术美学特色的真与假、虚与实、冷与热、快与慢等对立统一的艺术辩证法,和谐辩证地运用于人物的心理刻画和戏曲情节的构思中,细腻真实地描写崔莺莺和张生恋爱心理的变化过程,形成曲折的戏曲情节波澜,生动地表现人物细腻微妙的心理变化,不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而且丰富了中国古代戏曲艺术辩证法的美学思想,体现了中国古代文学区别于西方文学的民族审美艺术特征。今天老愤青就简要解析一下《西厢记》对于张君瑞和崔莺莺二人恋爱过程的心理描写特征,以此为例我们也来认识一下中国古典文学、中国古典戏剧在刻画人物心理方面的东方特色。
一、在塑造莺莺形象时,真与假的对立统一,最为成功地揭示了其隐秘的女性恋爱心理特征。莺莺的言“假”与行“真”是王实甫《西厢记》揭示莺莺恋爱心理的真与假相反相成的重要辩证艺术手法之一。在第三本第二折( [闹简] )中,机智的红娘看出了莺莺为掩饰爱恋相思之苦表面上虚张声势的“假意”,她说“恐俺小姐有许多假处”,而且反守为攻,以假攻假: “分明是你过犯,没来由把我摧残;使别人颠倒恶心烦,你不惯谁曾惯?”假装说“姐姐休闹,比及你对夫人说呵,我将这简贴儿去夫人行出首去来”。心虚的莺莺“做揪住科”,哄红娘说“我逗你耍来”,又假意对红娘说:“红娘,不看你面时,我将与老夫人看,看他有何面目见夫人? 虽然我家亏他,只是兄妹之情,焉有外事。”
莺莺为何作假?
金圣叹批云:“写红娘满心参透,满眼瞧科,满身松泛,满口轻忽。便使莺莺今早眼中忽觉有异,而下文不得不变容也。”作者用莺莺连续两番作假,进一步写出这一名门闺秀处在热恋中的复杂心理活动,她假意对红娘说:“我写将去回他,着他下次休是这般”,其含义既有对爱情的热望,还有对红娘的提防,更有怕老夫人知晓的担心。在对话中莺莺与红娘加深了互相了解和信任,莺莺又因红娘不识字之故,写一首约张生“待月西厢下”的情诗要红娘传递,却又假说是一封绝情书。聪敏热心的红娘看出了莺莺外表的“偌多般假意儿”———对张生外表虽冷而内心思念无比的“热”与“真”:“[斗鹌鹑]你用心儿拨雨撩云,我好意儿传书寄简。不肯搜自己狂为,则待要觅别人破绽。受艾焙权时忍这番。畅好是奸。‘张生是兄妹之礼,焉敢如此! ’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便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红娘透过莺莺的“假意”加深了对小姐思念张生恋爱真实心理情感的了解与同情,使她由老妇人行监坐守的“耳目”转变为成人之美的媒人。她“则愿你做夫妻无危难。我向这筵席头上整扮,做一个缝了口的撮合山”。作者以莺莺作假发怒为关键之笔,以红娘的观察为视点,以红娘终于被瞒过为结束。二者之间的真假对白,产生了强烈戏剧冲突和喜剧效果,令观众和读者忍俊不禁发出会心的笑声。
由于莺莺变化无常,张生了解不到莺莺的真实心意,急得“跪哭”求红娘玉成他和莺莺的好事,而当他看了红娘传来的书简,读出了莺莺假言寓真意转悲为喜:
[末云]小姐骂我都是假,书中之意,着我今夜花园里来,和他“哩也波哩也罗”哩。[末云]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当蒙在鼓里的红娘从张生嘴里得知莺莺让她传给张生信中的小诗是再次约会的“公开的情书”之后,以至于红娘埋怨莺莺:“几曾见寄书的颠倒瞒着鱼雁”。
莺莺的“假”寄寓着人物情感之真与艺术的“真”。言假行真的矛盾辩证统一,反映出莺莺性格的丰富性、复杂性和深层心理。她机智、谨慎、聪明,爱张生、思张生是真,斥责张生是“假”。她之所以作假,是她远谋深虑,既有对即将要委身之人富于心计的考验和受因袭沉重礼教包袱的约束,也是慎重择夫的需要,从而反映了大家闺秀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艰难历程。她读简心喜是真,斥责红娘表白自己“那曾看惯”是假,人物言行与内心世界真与假的复杂变化,又产生了多重的戏剧矛盾冲突和强烈的喜剧效应。在崔、张、红之间误会性喜剧性冲突的背后,又笼罩着老夫人作为婚姻命运主宰者的巨大阴影。
第三本三折( [赖简] )是莺莺内真外假的作假最关键之处。莺莺本在信中约张生花园相会,而当张生如期赴约时,莺莺却“变了卦”,如冷若冰霜的局外人训斥张生:“张生,你是何等人? 我在这里烧香,你无故至此,若夫人闻知,有何理说! ”并告诉红娘“有贼”,要“扯到老夫人那里去”!
但是,莺莺表面斥责张生是“假”,担心“万一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是真。莺莺突然作假变卦,忠厚诚实的张生摸不着边际地说“你着我来,却怎么有偌多说话”。精明的红娘只好借帮助莺莺训导张生之机,而实际上是发引导张生回答到此之“故”的言外之音:“你来这里有什么勾当?”“夤夜来此何干?”“谁着你夤夜入人家?”可惜被莺莺的假象迷惑的张生屡启而不发,曾在红娘面前夸下海口一句也没兑现,红娘嘲讽张生“没人处则会闲嗑牙,就里空奸诈。怎想湖山边,不记‘西厢下’。香美娘处分破花木瓜(中看不中用,与“银样蜡枪头”同义) ”,责怪“莺莺不该变卦”。剧中人物自身言行连续的真与假的矛盾表现了在崔张叛逆性格的形成和对爱情婚姻自主追求过程的艰难性,克服自身性格弱点的过程复杂性,而这又是一个在真假变换矛盾中逐渐发生微妙的心理变化过程,也是非常逼真生动的情节戏剧化过程。
在《西厢记》第四本楔子中,莺莺与红娘的对话表现了莺莺言假与行真恋爱心理的特殊表达方式。
[旦云]红娘收拾卧房,我睡去。[红云]不争你要睡呵,那里发付那生? [旦云]甚么那生?[红云]姐姐, 你又来也! 送了人性命不是耍处。你若又翻悔,我出首与夫人,你着我将简帖儿约下他来。[旦云]这小贱人倒会放刁,羞人答答的,怎生去! [红云]有甚的羞,到那里只合着眼者。[红催莺云]去来去来,老夫人睡了也。[旦走科] [红云]俺姐姐语言虽是强,脚步儿早先行也。
莺莺实约张生私会,却假意推说让红娘收拾卧房要睡觉。当红娘善意地说出“你着我将简帖儿约下他来”的真相时,莺莺嘴上还说“羞人答答的,怎生去”,红娘指出莺莺“俺姐姐语言虽是强”,而实际行动上在得知“老夫人睡了”后,“脚步儿早先行也”。言“假”行真的艺术效果就在于作者利用红娘的特殊地位和视觉,通过莺莺言假行真的矛盾构成一系列的戏剧冲突,成功地表现了她多情又谨慎的性格侧面,既有热盼私自相会即将实现的娇羞,又有怕被老夫人得知的担忧,最后爱情的渴望终于战胜了种种束缚,付诸爱恋的“脚步儿早先行”的真实行动,形象而真实的展示了莺莺因张生而害相思病的特定情形下的心理活动,揭示了他俩内心隐蔽的心理情感变化的曲线轨迹,增强了作品的艺术张力。
《西厢记》中人物内心世界与外在言行真与假的矛盾统一,既深化了人物心理的深层刻画,也促进了戏剧情节的发展,增强了情节的曲折性。“悔婚”是老夫人和崔张矛盾发展的一个焦点,而《赖简》则是剧情的重大转折点,真假交织的情节精确细微地表现了莺莺的内心冲突:一方面莺莺感于张生的才、貌、恩、怨而倾心于张生,产生酬简的意向;一方面又因其“至尊贵、至有情、至灵慧、至矜尚”的身份、地位、性格而产生激烈的内心斗争,故意做出赖简行为。金圣叹称赞此折“文章之妙,无过曲折”。莺莺经过多次真假反复,最终表明了要与张生私自结合的真实感情和对性爱情欲的热望。同时老夫人“允婚”、“赖婚”和莺莺“寄简”、“赖简”、开“药方”等真假言行交织的情节相互交织,生动细腻地刻画和揭示了张生对莺莺相思成病,由热望到失望、再到得知莺莺要委身于他之后而欣喜反复变化的心理过程。
李卓吾曾称王实甫《西厢记》为“化工之作”,称《西厢记》为“千古来第一神物”,“的是镜花水月,神品神品”。陈继儒也推崇《西厢记》为“胸中如镜,笔下如刀,千古传神文章”。师俭堂刊署名汤显祖批评本卷首有序文一篇,赞美“其文反反复复,重重叠叠,见精神而不见文字,即所称千古第一神物,其然乎! ”评点者们对《西厢记》赞誉极高的“其文反反复复,重重叠叠,见精神”的批点,用于评价《西厢记》以真假矛盾统一的艺术手法来描写人物心理和展开戏剧情节的艺术效果可谓恰如其分。徐复祚评价《西厢记》之所以妙绝古今,在于其“似假疑真,乍离乍合,情尽而意无穷”。正因为有闹简、赖简的真假与反复,《西厢记》的情节才更具波澜起伏艺术效果,更加彰显人物真与假的内心意志情感与行动的冲突,更有利于戏曲的意境化的创造,使戏剧更具有“情尽而意无穷”的思想内涵和美学风采。
二、心理时间与物理时间快与慢的矛盾统一,是人们在分别与相聚时产生的心理情感反映。描写相见时的“怨慢求快”心理与即将分别时的“怨快求慢”心理———是王实甫《西厢记》运用人物恋爱时期的特殊心理感应与客观物理时间形成的矛盾来反映人物恋爱心理的重要方式。
时间不仅是物理学和哲学研究的对象,也是文学表现的对象。法国生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宇宙的本质不是物质,而是一种“生命之流”, 即通过直觉体验到的生命的时间“绵延”,它像河水川流不息,各个阶段彼此渗透、交融、变化、运动。英国作家福斯特阐释了叙事文学与时间的关系:“小说中永远存在着一个时 钟。”这“时钟”不仅是物理的刻度,而且可以是包含心理在内的多层次的感应实体。“爱情服从时间,使艺术成为时间的艺术”。中国的孔子从哲学的角度曾形象地将时间比喻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中国文学也注重爱情与时间关系的表现,古老的《诗经》中就有很多关于爱情与时间的心理感应描写,如《诗经·邶风·击鼓》中对永恒之爱的渴望:“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王风·采葛》则从时间角度展示了恋人刻骨相思的心理状态: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诗人用夸张的笔法表现了情人度日如年的思念之情、相思之苦,开了中国爱情心理与时间关系描写的先河。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物理时间与特定状态下心理时间的感受不同,如生活中久别的亲人、恋人、朋友都祈盼着能立刻相见、团聚,或是刚刚相识、相恋、结婚、重逢的人们不得不被迫分离都祈盼分离的时刻晚一点到来,这是特定的悲欢离合情态下对时间快和慢感受不同的心理反应。
王实甫的《西厢记》创造性地运用心理描写艺术辩证法,发展了爱情心理与时间关系的描写艺术,善于运用自然表层客观物理时间与人物深层复杂心理时间矛盾的艺术手法,来表现剧中人物由于心理情感的需求而对时间快慢产生不同于物理时间的心理感应,即抓住了人物恋爱时渴望早点相会的怨慢求快心理和被迫分离时难舍难分怨快求慢心理特征,细腻真实地刻画了崔张“怨慢求快”与“怨快求慢”的恋爱心理。“怨慢求快”或是“愿快恨慢”。客观的物理时间是自然天体有规律的运行,但主体因情绪的变化对物理时间长短与快慢的体验、感受却是不同的,多变的,往往带有主观的心理因素和感情色彩。文学作品显示的文本时间信息更是如此。在《西厢记》第三本第二折( [闹简] )中,莺莺表面对红娘说“写将去回他,着他下次休是这般”。实际上是她让红娘给张生传信约其花园月下相会,张生看后就化愁为喜云:“小姐骂我都是假,书中之意,着我今夜花园里来”,因而张生急切地盼望相会的时刻早点到来:
[末云]今日颓天百般的难得晚。天,你有万物于人,何故争此一日? 疾下去波!
读书继晷怕黄昏,不觉西沉强掩门;欲赴海棠花下约,太阳何苦又生根?[看天云]呀,才晌午也,再等一等。[又看科]今日万般的难得下去也呵。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恨杀鲁阳贪战,不教红日西沉! 呀,却早倒西也,再等一等咱。无端的三足乌,团团光烁烁;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轮落? 谢天地! 却早日下去也! 呀,却早发擂也! 呀,却早撞钟也! 拽上书房门,到得那里,手挽着垂杨滴流扑跳过墙去。
作者描写现实物理时间与张生“今日颓天百般的难得晚”的等待和莺莺早点相会的急切心理感受的矛盾与反差,他认为“今日颓天百般的难得晚”、“今日万般的难得下去也呵”,他怨“太阳何苦又生根”,恨时间过得太慢,“呀,才晌午也”,直接反复地揭示了他焦急盼望赴会的时刻早点到来的心理祈盼。他埋怨“天,你有万物于人,何故争此一日?”祈求天日“疾下去波!”“恨杀鲁阳贪战,不教红日西沉”,进而期望射技高潮的后羿射日,用神话和传说中的神奇力量让太阳天幕落下,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张生急不可待、怨太阳下山之慢、盼望尽早天黑、急于和心上人莺莺相会急切而痴情的心理。“怨快(疾)求慢”或“愿慢恨快”。莺莺和张生经过多种磨难,在红娘的帮助下迫使老夫人承认他们的私自结合,而老夫人又以“俺家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为名逼张生进京赴试,拆散这对有情人。在“长亭送别”中,作者细腻地描写了二人的离愁别绪。[滚绣球]等曲子运用了“怨快(疾)求慢”或“愿慢恨快”心理表现的艺术方式,从多种角度刻画了莺莺的复杂内心世界,抒写了她难以述说的离别愁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儿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行,车儿快快随,却告了相思迴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直抒胸臆。“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作者移情于景,长长的柳丝系不住莺莺心爱的人远去的脚步,“愿”疏朗的树林能挂住西下的夕阳,使分别的时刻晚点到来,抒发了她祈求远行的心上人与马儿和西下的夕阳慢行或能够停下移动的步伐,她渴望与张生的相聚时间更长或永不到来的急切心情。恋爱的痴情和幻想阻挡不住物理自然时间的运转和要分离的痛苦现实的到来。所以两位有情人都十分珍爱没分离前相亲相爱的分分秒秒,而表现方式上同中有异:“马儿迍迍行,车儿快快随”,但愿张生骑的马在前面尽可能的走得慢一点,莺莺自己乘的车跑得快一点紧紧相随在张生的马后,好有更多的时间两人相伴在一起,而二人心理共同表现为“怨快(疾)求慢”亦即“愿慢恨快”,即张生在动作上慢行求相聚的时间长,莺莺在行动上快行求分别的时间晚点来临。清代毛西河阐释两个人一慢一快的心理动机说:“马在前,故行慢(要走得慢) ;车随后,故走得快(要跟随得快) 。”崔张两人共同的心理原因是“不欲离也”, 想要距离上挨得近一些、相聚的时间长一些。“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昨日允婚,好不容易告别了相思之苦,幸福的团聚和甜蜜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却又要继续承受着被迫应试带来的别离相思之苦。“松了金钏”、“减了玉肌”以夸张的手法形容莺莺因为分离的忧愁悲伤而顷刻之间的消瘦与心理上的痛楚。以至于圣叹在评《西厢记》时说:“惊心动魄之句使读者易字失色。”
在《长亭送别》饯行筵上,王实甫进一步表现莺莺怨快(“疾”)求慢的幽怨离恨和痛苦心理。她直抒胸臆,“恨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恨酒菜上的太快,顷刻间面对别离。即将到来的别离痛苦令她柔肠寸断。莺莺在《长亭送别》中送走张生后唱道:〔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作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崔莺莺“青山隔送行”,虽张生远行已不见,但她还在想着“为什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通过她来时“甚急”与去后“何迟”的相反相成的行动与“愿慢恨快”的心理描写,真实的刻画出她一直沉浸在因张生赴试别离而带来的失落的心情,形象地展示了无法排遣的心底情感波澜。
王实甫通过戏曲“时钟”快与慢的矛盾统一,描写物理时间与人物心理感应时间上的矛盾,刻画人物恋爱心理,表现人物的深层心理和爱之切、思之深的心理特征,相反相成,真实感人,是对爱情心理描写的艺术创新。
综上所述,王实甫在《西厢记》中创造性地运用了艺术辩证法,准确地地揭示了莺莺性格上的外“冷”内“热”、内心深处的“真”与外在言行的“作假”、心口不一等矛盾,传神地刻画了张生和莺莺在时间上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怨快求慢”和“怨慢求快”的恋爱心理,真实地展示了崔莺莺和张生在红娘的帮助下,由一见钟情到欲爱不敢、再到两情相悦、战胜礼教束缚终成眷属的曲折恋爱过程,以及欲爱又不敢轻易爱、欲罢而又不能、最终战胜自我冲破束缚的隐秘的青春期恋爱心理特征,第一次唱响了“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爱情理想之歌。这种富有民族特色的恋爱心理描写方式,构成了富有复杂情感冲突的波澜曲折的戏剧情节,增强了作品的喜剧效果,成功地塑造个性鲜明、血肉丰满的莺莺、张生和红娘等鲜活的艺术形象,使《西厢记》在爱情心理描写艺术在中国文学史上和戏曲史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中国戏曲史上赢得了“北曲故当以《西厢》压卷”的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