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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工作专栏文章】红色中心(一)

从我父亲去世的那个月开始,每当结束了一周的工作,我就会受某种力量的驱使去进行一项仪式。在我办公室的椅子的背后有一个壁炉,1977年我搬进这间房间并把它当作心理分析办公室,但早在这以前,这个壁炉就已经在这里了,并一直在温暖着这间位于新英格兰的剑桥的维多利亚式的房间。在壁炉的上方挂着一个无法考证用途的工具,它原本属于一个古代的木质火炉。这个工具由一根厚重的铸铁长杆制成,它向上弯曲着并在上端镶入了一个圆环,同时在下端也坚固地连接着另一个圆环。

从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开始了触摸底端的那个圆环的仪式,我会举起左手,在与我齐头高的地方托着它。然后我会闭上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那片星系。我的视野会以螺旋的轨迹,顺着通往银河中心的道路延伸。在那里我见到了父亲的头顶,光秃的头顶,和头顶中间那反着光的皮肤(尽管我父亲不是秃顶),在秃顶两边是让父亲感到骄傲的白发,它们按父亲喜欢的方式,向后梳成了V字的形状。这个头顶的星系的中央盘旋,那里的光芒最耀眼,无数细小的星辰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星云。

然后,我就会说:“感谢所有你给予的和所有你没有给予的,现在把它们都收回吧。”这样做之后,我就送走了内心的骚乱,并可以回家享受悠闲的生活了。我的理性的自我总是对这种幼稚和古怪的行为报以傲慢和盛气凌人的嘲笑,但是直到三年后的今天,这一愚蠢的行为仍然在每个周末进行着,执行着它的仪式。

利亚塔扎(Llyatjari)就坐在我的对面,他是一名那根卡雷(ngankari)——这是澳大利亚中心地区皮特展特扎拉(Pitjantjatjara)人中的一种职业,意思是原始的灵魂医生。在他那黝黑并闪闪发光的脸上,一双好奇的眼睛正极为冷静地观察着我,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印象。他知道我做了很长的旅行,穿过大陆,横跨半个地球来到这里,也知道我只能停留很短的时间。他愿意和我谈话。而我怎样利用这不足一周的时间呢?我告诉他,我想和他谈谈梦。这是事先预想好的,在我进行这次澳洲内陆的首次旅行之前,我就给人类学家戴安娜·詹姆斯(Dianan James)写过信,她会说利亚塔扎的语言,我问她是否认识一位以原始方式工作的梦的医生,并问他是否愿意和西方的梦的医生谈话,我们可以一起谈一下我们共同的行业。利亚塔扎同意了这样的交流。

“让我先谈谈我是怎么做梦的工作的,好吗?”我说。这样,他就可以先观察我的工作了。听完翻译后,他点了点头,他和他的妻子还有表姐显然都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他们穿着粘着尘土的衣服,坐在焦土和细沙上,显得很舒适。我的衣服则是在到达当地以后换上的,一路上,它们被裹在我的黑色背囊里,因此仍然残留着半个地球以外的洁净。我坐在旅行椅上,我得留心着照顾我的后背,不过等一会儿,等我们谈得投入的时候,我想我还是会忍不住坐下来靠近他们。在利亚塔扎的身后,一只带着斑点的棕色杂交犬正舒展着身体,睡着懒觉。

我随意选了我最近分析的一个梦,因为我对它还保持着新鲜的记忆。这是一个白人男子做的梦,它来自于在墨尔本的一次实习课(以参加课程者的真实材料为基础的梦的工作训练课程)。当我在谈他的梦的时候,我意识到,选择这个梦并非偶然,它也与我自己的心灵有着某种联系。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的梦,他是在前天把梦呈现给我的,当时我为他进行了梦的工作。”我就这样开始了诉说。梦里有一辆汽车,我知道利亚塔扎在这红色沙漠里也开着一辆四轮驱动的机动车。我们曾经看到他在一片扬起的尘土里将车开进露营地,他的右手位开车,在澳洲他们都是这样,车里的他朝戴安娜调皮地咧嘴笑着。

我继续说着:“这名年轻人开着车,从他房子的车道里出来,那是一座十分有威望的房子,位于英格兰,是西方的一座著名大宅邸。此时,他可以听到他行车道上鹅卵石的声音。他喜欢开着这辆车。那是一辆敞篷车,动力十足。然后,他开上高速公路,并开始全速驾驶。油门全打开了,伴随着马达尖锐的叫声。突然,马达的转速变得过高了,并开始出现了停顿,车开始向前剧烈的跳动,然后就抛锚了,车振动得令人作呕。这名驾驶者始终都能听到马达的尖叫声,直到他意识到在身边还坐着一位女性,她用最大的声音尖叫着,她吓坏了。然后,驾驶者在惊愕和颤抖中醒来。”

戴安娜翻译完,他们三个年长的人都点了点头,环绕着我们的沙漠一片寂静,与高速驾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梦就是这样,下面我来讲讲我是怎么做的。首先我让这个做梦的人感受汽车的力量。他在自己的身体深处体验到了这股能量,这力量就在他的腹股沟和生殖器官附近,他感到了这股力量中的兴奋和强力。然后我帮助他感受了马达,感受它如何一直尖叫,以及如何不能满足他对速度和力量的要求,让他进一步进行体验。他感到了这一切对他身体的影响。这是西方男性的典型梦境,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西方男性因为过度工作而死于心脏病发作。他们都十分紧迫,他们的马达都转速过快,超出了负荷。”

戴安娜翻译的时候,我意识到他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们意识到了西方那追求高速和强力的文化。利亚塔扎的妻子干因塔扎(Nganyinytja)摇着头,看起来好像是不赞成或难以相信什么。我猜测她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逼死。当然,她也可能有别的什么完全不同的想法。而我此刻发觉,我正在自我反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否也是如此紧迫。

“然后,我让这个做梦者感受他自己身处在那女人的灵魂里。感受那尖叫的、惊吓的女人的心灵,让他进入她的世界中,允许自己被身边的女子的心灵所超越。他先是倾听并回忆着她的音调,突然,他感觉到尖叫的眼泪穿透了他。他切实地感到了她的尖叫。他意识到了她的惊恐,并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感受到了一种彻底的脆弱。在他自己经历了那个女人的恐惧之后,他让自己留在了那种对脆弱感的体验之中,这脆弱感对他的生活十分必要。正是这种恐惧使他把周围的人推开。对这种脆弱感的深刻体验可以帮助恐惧消退。为了逃避恐惧而更强烈地逼迫自己是危险的。这恐惧使他孤立,与人保持距离。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他把别人都逼走了。

“他现在或许可以找个女伴了,或者可以成个家了。”我结束了对墨尔本梦的工作的简要叙述,并开始意识到,每个人都知道家庭的重要性,这对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在我们谈话背景里,利亚塔扎的几个孙子正和戴安娜六岁的儿子一起做着一个球拍。我把做梦的人的感受描述得比在墨尔本时的实际感受更为孤立和惊恐,我想,这样可以充分带出这个梦所产生的潜在影响。

“这种工作方法很好。”利亚塔扎说道。我脸红了。那名受着惊恐的驱动,同时内心已经达到速度的极限的年轻人感动了利亚塔扎家的两位女眷,她们的眼睛潮湿了。

“他怎么进行工作的?”我问戴安娜

当利亚塔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时,他那深棕色的脸上的表情和我们儿时的童话里听到的土地精灵的表情是一样的:深深的投入,严肃的表情,同时眼睛里却闪烁着游戏的光芒。他向戴安娜诉说着,而戴安娜则一段一段的进行着翻译。围绕着我们的是那带着铁锈色彩的大地,显得陈旧和脆弱,仿佛这个世界是由尘土组成的一样。无数的小花闪耀着光芒,像是在诉说最近滋养了这片沙漠的一场雨水。树木看起来就像是依赖着干旱而生存的,干燥的树皮像羊皮纸一般,但树却仍然活着。

(本文摘自心理分析新视野丛书之罗伯特·伯尼克所著的《探索梦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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