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在莫言的小说世界里,除去他笔下故事的本身和人物,打动读者的首先是那奇特的语言艺术,他通过对传统语言观念的变革,对语言审美层面的突破以及对现有词汇的创新等方式,追求陌生化和个性化,实现了形式和内容的完美融合,构建了一个奇异又独特的审美世界。
莫言的早期小说创作,其语言的创新性就已显露,《红高梁》的出现更是到达一个顶峰。纵观莫言的作品,不难发现他在表现手法、语言等方面都进行了创新,他笔下的想象世界神灵鬼气、扑朔迷离,读来只觉刺激和新奇,使读者充分将自己的感官情绪调动起来,去探寻、领悟作者笔下的另一个世界。
一 传统语言观念的变革
语言是用来反映并表现主观和客观世界的媒介,只有基于对语言的认知,才能将感觉和思维具化为认识;同时,语言又是具有创造性的,通过对现实世界的反映和表现,构造了另一个世界。
基于感受方式和思维方式的独特性,不同的作家对客观世界的感受也是不同的,但是受到同一语言体系的束缚,造成作家对语言创造性的忽视,往往陷入一种“无法言语”的境地,其结果必然造成作家在创作过程中的情感逐渐流失,对作家独特的个性与灵气产生影响。纵观西方的文学创作,语言创新起始于欧美现代派文学,特别是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流派,更是将语言的表现力推向一个更高的阶段。但是在中国文坛,创作语言的变化微乎其微,究其原因,是中国的文学创作受限于单一的创作方式,语言主要用于对现实生活的描写,而对于作家独特情感世界的挖掘没有得到重视。自从改革开放以后,才逐渐更新和突破了过去的语言观念,也成就了一批在语言探索上形成独特风格的作家,例如,张承志的凝重饱满和阿城的新奇简约,语言也在一个新的层面上被人们所重视。
莫言是一位在语言上进行不断探索的作家,并且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挖掘,他并不囿于语言表现功能,对于语言的创造功能更为注重。莫言打破语言的藩篱,跳出语词意义范畴的窠臼,着力表现朦胧抑或清晰的难以说清道明的思绪,并在其中表达出强烈的主体意识。莫言对于语言的使用有自己的要求和规范,这不仅仅是新时期对于语言意识的一种觉醒,其实更是对文学语言在表现层面以及表达手法、功能的拓展,推动文学创作进入一个崭新的领域。在新的语言意识的引领下,莫言的语言风格呈现出不同于以前的创新精神。
二 语言审美层面的突破
语言作为联系作家与读者最重要的媒介,所有一切都由此延伸。一部作品影响力的深远,通常会体现在语言审美层面上是否有所突破。对于如何构建语言审美,莫言有自己的见解,在《几位年轻军人的文学思考》一文中提到:“艺术方法无所谓中外新旧,写自己的就是了,只要倾心顺手就好。”从莫言的观点中可以看出,小说语言是一种创作思路的表述。
1 把握语言描写的分寸
文学创作历来不是平铺直叙就皆大欢喜的,但是大多数作家依然选择传统的表述方式,这与他们求稳的心态分不开。莫言为了求新求变,在涉及敏感区域的语言方面进行挑战性的尝试。在《红高粱》中有对刘罗汉被凌迟的语言描写,这段文字写得惊心动魄,给读者以强烈的感官刺激,并将兽行全过程呈现在读者眼前。这样的描写在过去是未曾有过的,之前对于战争暴力的描写,多是借助气氛的烘托和环境的渲染,极少进行直观描写。莫言的大胆尝试在于对鬼子杀人的直观场面进行描写,不仅揭示出兽行的无人道行径,更反衬出刘罗汉的自始至终铁骨铮铮的意志和精神。这段直观的语言突出了刺激性,对读者的心灵造成了强烈的震撼,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引起了读者的共鸣,正是这种中华民族坚韧的生命力,是无法用平淡的语言和理性的描写来传达的。
2 矛盾组合搭配语词
对词语进行反常的、矛盾的搭配组合,这类语句在莫言的作品中随处可见。纵观莫言的语言体系,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语汇系统:一类是北方民间口语,与乡土社会生活传统相关联,另一类则是跟城市文化息息相关的现代书面语,反映出现代人的奋斗意识。莫言对这两个语汇系统进行了融合贯通,使作品中的语言架构展现出乡土气息及现代性。莫言对乡土社会的客观世界与历史传统的描述,是立足于现代人思维方式的基础之上的,并且在叙述中没有割裂这两个语汇系统,有时会用现代化的语言评价乡土人物。这就使得莫言小说中的语言极为丰富,融合了粗俗与高雅、现代与乡土的气息,让人们读来别有一番情趣。
在莫言的小说中,经常使用是将矛盾的语词进行搭配组合,例如,意义的褒贬、感情色彩的差异等,给读者的感官造成强烈的差异。莫言笔下的鬼子是“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而自己奶奶的模样反而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笔下丑的东西是用极美的词语描写出来的,他写死去的骡子的肠子“华丽的像花朵一样溢出来”,写牵狼狗的日本官儿的屁是“一个燎亮的屁”,用“苍白美丽”形容被割下的耳朵,在小说《苍蝇》中更是不惜文字美化苍蝇。乍看来,莫言的语言风格令人难以捉摸,但是结合作品来看,不难发现,为了赞颂生命本体的思想,莫言力求真实地将自我的直觉呈现出来,这也是一种表现方式的需要,对刘罗汉耳朵的描写是为了呈现其人格和生命的缩微,极力描绘苍蝇目的是为了凸显出军人的委琐丑陋之态。莫言这种对于反常矛盾语言搭配的运用,给读者的阅读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反差越大,在心中留下的烙印也就越深,对读者的震撼也就更为强烈,美与丑的鲜明对比,去探寻领悟更为深层次的意蕴。
3 对语言进行粗糙化处理
小说《红高梁》中语言的粗糙化处理是较为明显的,因为地域文化对莫言小说创作的影响尤为突出,主要以他的家乡山东为主,表现那里的人们在原生态的状态下,带着些许的粗狂野性,有着高梁酒一般的性格以及对生活自由自在的追求,这种状态尚未遭受现代文明的熏染和洗礼,也就没有虚伪和怯懦。莫言的这种对语言的粗糙化处理,将其笔下人物从外表到思想的阳刚之美传达出来,使得小说故事通过语言的渲染达到一个完美统一的境界。莫言善于使用粗糙的语言,将情节设计得跌宕起伏,并代替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描写,形成了深沉、阳刚且凝重的氛围。
三 现有词汇的创新
对作家而言,贫乏的语言状态和无限扩大的情感世界的矛盾永远是一难题,因此,唯有不断扩大语言表现能力,通过对现有词汇的创新,衍生更多的新词。纵观莫言的创作,在其作品中经过创新的词汇比比皆是,如“雌伏、凝耀、轻清、重浊、惨惧”等词汇。当然,并不是作家创造的新词汇都能被现代汉语系统接纳,只有那些能够传达出作家思想并准确反映人物的词汇才有可能流通,这也就是所谓的言语新词,反之,则是生造词汇。
1 言语新词
莫言的小说《你的行为使我们感到恐惧》一文中写道:“女记者兴奋起来,嘴里又流出弯弯勾勾的几句洋文。”这里“弯弯勾勾”就是莫言创新的新词,用来形容女记者说的洋文,前面用一个形象的拟词“流”,女记者的形象就被神奇而又准确地刻画出来。
2 生造词汇
生造词汇在莫言作品中也有所出现。莫言为了冲破语言的藩篱而创造的,创造一些惊世骇俗的词语来传达情感,或是一些看似谬误的词语传递独特的感受,这些新词汇唯有与作家的作品结合才能凸显其个性,一旦离开了作品,则会黯然失色,违背常理和逻辑让人不知所云。小说《十三步》一文中,“本市有位德行高挺的老中医三根指头一放在副市长的手腕上,就打了个热颤。”用“高挺”来形容德行,没有使用人们熟知的“高尚”;而“热颤”则是来源于“冷颤”,作为小人物的老中医给副市长把脉激动紧张是必然的,但是“热颤”似乎有些奇怪,这几个词造得不免让人费解,也无法准确地反映人物形象,使得人物个性耐人寻味。总体来说,语言是具有规范性的系统,作家在进行新词的创造之时,应当遵循一定的合理性与必然性,或是为创作增彩,使情节人物生动,或是追寻陌生化的效果,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如果不能这样,则会创造出病词。
莫言具有个性化的独特语言风格对其小说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他的语言构建下,塑造了一个能够引起读者共鸣的感知世界,形成了莫言独具魅力的语言艺术体系。
1 传导超感觉的体验
在莫言的小说中,浓厚的主观色彩语言构成重要的组成部分,他总是站在小说中人物的视角去感受整个外部环境,将难以感觉的情绪化为可感,使得人物同周围的环境产生关联性,为寄托人物情感提供载体,传达出人物在特定环境下的独特感受。所以,莫言笔下的人物,能够发现远山松树渗出的松脂,能够察觉最细微的声音,甚至是爆炸后泥土掀起的细微过程。莫言正是用一种独特的语言向读者传导超感觉的体验。
2 增强作品的感染力
小说的语言有时比影像更能传达出视觉效果,只是这种视觉效果并非直观表现出来。具体或是抽象的词汇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对应的关联性,色彩也是如此,不仅能够对视觉产生强烈的刺激,并且对人的情绪产生影响。
在莫言的创作中,尤其是在《红萝卜》以后,作品中色彩语汇开始增多。莫言的小说经常会突出某一个主色调,例如《红高梁》的红色,贯穿了整个故事,无边无际的高梁红得绚丽壮观,“红成洗洋的血海”,还有“一队队暗红色的人行走其间”。在语言的创新中,莫言有时为了巧妙表达主观情感与意念,故意忽视事物本来的色彩。在莫言的作品里,血不仅仅是红色的,根据白天和夜晚的不同,或是人物的不同,血色有蓝色和绿色之分;他笔下动物的颜色也是多样化的,有蓝色和绿色的狗。正是作品中的色彩语汇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透过这些奇特色彩感觉的描绘,可以感受到作家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
3 传达作品的深层意蕴
莫言不断地对小说语言进行创新,使其在取材达意上获得了高度自由。在莫言的笔下,一缕微风、一束光亮,乃至声色气味,都能将作品的深层意蕴传达出来,仅仅借助于简单的故事叙述的基础上,通过莫言丰富的感知体验,呈现出深刻的思想内涵。在小说《红高粱》中,莫言浓墨重彩极力渲染高梁的红,这是生命强力的象征,更是先辈们雄强生命的象征;小说《蛙》里的一切都围绕着“生命”二字,从故事人物的名字、情节,到刊物的名称都在为生命鸣奏一曲绝唱。
五 结语
在当代先锋作家中,莫言是比较早树起了反叛语言规范旗帜的,纵观其小说创作,不难发现他的小说语言看似粗糙,但充满着想象力和生命力,给中国文坛带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莫言一直坚持个性化的写作方式,通过独特的艺术感知方式以及语言的个性化运用,在提升语言传达力的同时,也为语言表现力开辟了新的、更为广阔的领域,深刻影响到中国的当代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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