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 1990年7月
“亨特·凯特。”
“在。”
“塔夫特·贝蒂·露。”
“在这儿。”
“泰勒·佩姬。”
“在。”
“恩巴卡德罗是一家县立医院。这就是说,它向任何前来寻诊的人敞开大门。大多数病人都很穷。他们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去不起私立医院。我们的急救室一天24小时忙个不停。你们将工作过重而报酬过低。在私立医院里,你们第一年只会被派点粗活干干。第二年你们也许会给外科医生递递手术刀。到了第三年,你们也许能得到许可,在监督之下做点小手术。但是在我们医院里,你得忘掉这一切。我们这儿的箴言是:‘看一遍,干一遍,教一遍。’”
说这话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黑美人,差不多6英尺高,骨架子很大,但非常淡雅脱俗。她的一切,她走路的姿态,她的举手投足,她眼中冷静而嘲弄的神情,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孤独。“我是凯特·亨特。他们都叫我凯特。”
“佩姬·泰勒。”年轻而友善,很有灵性。自信心十足。
她们转向第三个女人。
“贝蒂·露·塔夫特。他们叫我霍尼。”她说话微微带点南方口音。脸上神情显出坦率与正直,淡灰色的眼睛,面带热情的笑容。
“你是哪里人?”凯特问。
“孟菲斯市,田纳西州。”
她们一起望着佩姬。她决定给她们个简短的回答。“波士顿。”
“明尼阿波利斯,”凯特说。这够近的了,她想道。
佩姬说,“看上去咱们离家都够远的了。你们在哪儿住?”
“我住在一家便宜客栈里,”凯特说。“我还没机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霍尼说,“我也没有。”
佩姬面露喜色。“我今天早晨去看过几所公寓房。其中一套棒极了,可是我一个人租不起,它有三间卧室呢……”
她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二天清晨5时30分,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登记报到上班。医院职员站在一旁指引他们分赴各自的部门岗位。即使在这么早的时候,嘈杂喧闹声也开始响起来了。
整夜里,不断有病人到来,有救护车拉来的,有警车送来的,也有自己步行而来的。医院里的工作人员称他们是“浮物”与“抛货”——涌进急救室里的漂浮的残骸和被抛弃的货物:或伤筋动骨、血流不止;或是枪战、匕首与交通事故的受害人,肉体与精神都深遭创痛;或是无家可归;或是没人接受的多余之人。就像是每座大城市地下阴暗的下水道中流过的彼伏此起的人类污水。
环境中弥漫着一种有组织的杂乱感,狂乱的活动,刺耳的声音,间或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哭喊,这一切都需要立即得到关怀照料。
这些新来的见习住院医生们自我保护性地站在一起,努力适应着他们的新环境,倾听着他们四周发出的令人难解的声音。
佩姬、凯特和霍尼正在走廊里等待着,这时一名高级住院医生走近他们。“请问你们中间哪位是塔夫特大夫?”
霍尼抬起头说:“是我。”
他们两人正单独呆在哈里森宽敞的书房里。一名女仆和大管家刚伺候他们享用了一顿六道菜的晚餐。席间,马洛里和亚历克斯·哈里森-叫我亚历克斯——聊了一阵子和马洛里辉煌前程有关的事。
“你为什么紧张?”
因为这条怀上窝儿的黑母狗指望我娶她。因为任何时候咱们订婚的事都会走漏风声,她听说之后就会来告发我。因为我的整个前途就会毁于一旦。
他握住罗兰的手。“我猜是我这阵子工作得太辛苦了。我的病人们对我来说不光只是病人,罗兰。他们是正在受苦受难的人,我不能不为他们而牵肠挂肚。”
她抚摸着他的面孔。“这是我爱上你的一个原因,肯。你是这样地关心体贴。”
“我想我就是这样受教育成长起来的。”
“噢,我忘了告诉你。《记事报》社交版的编辑和摄影记者星期一要来采访。”
这好比一记重拳猛揍在他心窝上。
“你能有空和我在一起吗,亲亲?他们想要一张你的像片。”
“我……我希望我能,可是医院已经安排好那天的工作计划,我会非常忙的。”他的头脑在飞快地盘算着。“罗兰,你看现在就接受采访是不是明智?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等到……?”
罗兰笑着说,“你不了解新闻界。亲亲,他们都像是一条条大猎狗。不,咱们最好还是先办完这事算了。”
星期一!
第二天上午,马洛里追踪凯特来到一间杂物室。她看上去很累,面容憔悴。她脸上没化妆,头发也没烫。罗兰就永远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马洛里心里在想。
“嗨,心肝!”
凯特没搭理他。
马洛里把她搂进怀里。“我这一阵子想了很多咱俩的事。我昨晚一夜没睡。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的人。你是对的,我错了。我想大概是这个消息把我吓懵了。我现在要你生下我们的孩子。”他看见凯特脸上突然出现了光彩。
“你是在说真的吗,肯?”
“当然是真的。”
她用双臂拥抱着他。“感谢上帝!噢,亲亲。我好担心啊。我不知道失去了你我会怎么办。”
“你不必为这个担心。从现在起,一切都将非常美好。”你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美好。“瞧,我星期天晚上不上班。你有空吗?”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会想办法脱身的。”
“太好了!我们要美美地静静地享受一顿晚餐,然后回到你那儿去再喝点晚安酒。你看你能不能打发佩姬和霍尼出去吗?我希望只有咱俩在一起。”
凯特笑着说:“这没问题。你不知道你让我感到有多快乐。我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吗?”
“我也爱你。星期天晚上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多么爱你的。”
马洛里经过仔细考虑,确信这是个万无一失的方案。他已经把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都算计好了。人们不可能把凯特的死归罪于他。
从医院的药房里弄到他所需要的东西是太冒险了,因为自从鲍曼事件之后,安全措施得到了加强。因而,星期天上午马洛里就赶到离他居住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药店。大多数药店星期天都不营业,他找了六、七家之后才碰上一个开门的。
柜台后的药剂师说:“早晨好,你要点什么?”
“是的,我来看这里的一个病人,我要给他开方抓药。”说着他就取出处方本子,在上面写起来。
药剂师说:“如今没有多少医生还来家庭出诊了。”
“我知道。这很遗憾,不是吗?人们越来越对人漠不关心了。”他把纸条递给药剂师。
药剂师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请稍等几分钟。”
“谢谢。”
这是第一步。
当天下午,马洛里途经医院。他在那儿呆了不到10分钟,出来时手里带了个小包。
这是第二步。
马洛里约凯特在特雷德维克餐馆约会。凯特未到时,他已先在里面等她。他看着凯特朝这张桌子走过来,心想,这是最后的晚餐,母狗。
他站起身,满面春风地欢迎她。“喂,宝贝儿。你看上去真美。”他得承认她的确如此。她看上去就是让人心旌摇荡。她可以当一名模特儿。她在床上也特了不起。她所缺乏的,肯心里想,只是大约2000万美元,出入顶多不过几百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