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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姐叶德娴:我有糖吃,我不怕老

叶德娴凭《桃姐》获得31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但是,之前的11年,没有人找她的演戏。《桃姐》之后,她的戏约依然为零。“没关系”,她递过糖罐子说:"来,请你吃一颗糖。" ——

采访提纲中有一句话让叶德娴特别抗拒——因为桃姐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所以晚景才那么凄凉。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会这样看问题呢?我觉得很难过。年轻人看东西应该比我们广阔,应该更加宽容,不是因为结了婚、有了孩子,晚景就不凄凉。我也有一些朋友,她们是单身,一样活得很充实。凄凉的原因来自很多,比如战争,或是疾病,那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的……更何况,我不觉得桃姐的晚景是凄凉的。"对这位63岁才第一次拿到最佳女主角的"高龄影后",港媒最喜欢用"孤苦"和"凄凉"来描述她的独居生活。

她抗拒的另一件事是被记者叫做"叶德娴老师"。"叫Deanie姐不好吗?"叶德娴捧着糖罐子穿梭在记者中间,里面装的是朋友从国外带来的糖:"one more?"——"我是坏人,让你们都变胖子。"

为了在不同媒体前呈现出不同的样子,那一天,她一共换了四套礼服,全都光胳膊光腿,北京零下3度。偶尔,她指导一下摄影师:"我听说,拍我们这样的老女人,镜头要从上向下。"

one and only

已经自称是"老女人"了,叶德娴还要挑战比自己更老10岁的女佣桃姐。杵拐杖、染白发,尚属比较好解决的技术问题。她还去观察中风病人的一举一动,表现出她们瘫痪在床的抑郁烦躁,去养老院体验生活,躺在床上静静等死。许鞍华很惊讶:"其实蛮难的,但她好像一点都不费力。"

叶德娴更在意的是细节问题。在开机前,她问了许鞍华一个古怪问题:"桃姐有没有用bra呢?"灵感来自她正在看的英剧《唐顿庄园》,戏里的女人全部真空上阵,"因为那个时代还没发明bra嘛!"最后,桃姐也没有用bra:"她怎么会用那种东西呢?是需要钱买的啊!用来干什么?又没有人看。"让许鞍华印象最深的是一场桃姐提菜上楼的戏,叶德娴突然提出:"导演,我看见过一个老太太,爬楼梯的时候拿不了那么重的东西,她就先拎了一半上去,然后再下楼拿另一半上来——我可不可以这样演?"

观众们很快发现,桃姐就像是为叶德娴量身打造的一样,正如从前刻画得入木三分的妓女和主妇一样,她最擅长演香港电影中这类低下层妇女形象。但叶德娴竭力强调桃姐源自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从来没有觉得她就是我,我只是从她的照片,从导演告诉我她的性格,去认识这个人,希望可以做到Roger心目中的桃姐的一半,我就很满足了。"桃姐的原型是香港嘉禾制片人李恩霖(Roger)家的女佣,最初许鞍华之所以动了心思找到叶德娴,也是因为Roger的竭力推荐,在Roger看来,叶德娴跟桃姐共通之处在于:人很好,但又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叶德娴的反叛也许更甚:"我不会因为自己是一个工人,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去做,我不做我认为是不对的东西,并且不会轻易妥协。"

她认为自己是反叛的,生活在商业化的香港,并非容易事。"香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反叛的女性的吧?她们都很了解:如果不妥协的话,可能就会没有工作。尤其对"老女人"来说,就更加困难了",叶德娴自知,"我朋友没有太多,我机会没有别人多,因为我不能妥协太多,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挫折,在这个商业社会,这是应该的,纯属个人选择。"

虽然许鞍华的电影总是被评论界冠以"底层"、"女权"字样,但叶德娴不在乎这个,她从《桃姐》中看到的只有一个字:情。从这个角度说,叶德娴也许成功传达了自己的初衷,有评论者认为:在如今"菲佣"和"马佣"占领家政市场的香港,叶德娴和刘德华那种家人似的"主仆情",勾起了香港人集体怀旧的心态。

许鞍华在评价《桃姐》时说:"全世界没人爱看老女人,但我就想拍自己有感悟的东西。"这道出了叶德娴的心声,所以63岁才晋升影后,她说"拿到就好"、"这样好的机会,可能以后都没有了,就是"one and only""。她一贯讨厌"注定"这个词,那样会显得太迷信,但她这次承认了:"好像撞车——我被车撞了,是偶然还是必然呢?也许我走得慢一点,也许那辆车开得慢一点,就都不会撞上了。我们之间,就好像有这样的注定。"

重回香港电影圈,叶德娴面对的世界早已大不相同,她无法判断好与坏,就好像她常常问别人:你说是《红楼梦》销路高还是Playboy销路高?"我相信一定是Playboy。不是因为Playboy是一本好的杂志,不是因为《红楼梦》是一本不好的书,而是有什么读者就有什么书。电影一样的,有什么观众,就有什么电影。"

"我不怕老"

如果不是因为凭借《桃姐》四度封后(也许即将到来的金像奖将是第五度),很多观众都已经忘记了叶德娴在香港电影圈的存在,媒体们这才想起来追问:这11年来,你都在干嘛?

确实,上一次叶德娴出现在电影银幕上,已经是2000年的《九龙皇后》了。那之后,虽不算是销声匿迹,但她与娱乐圈最多的交集,也不过是以嘉宾的身份出现在刘德华的个人演唱会上。就连"圈内人"都觉得她很神秘,许鞍华要找她来演《桃姐》,不得不派与她私交甚好的导演舒琪先去探口风。

有关这11年的生活,叶德娴说得轻描淡写:"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每天出去走走,吃早餐,回到家,做家里要做的事情。我很少跟朋友出去,都是看DVD、看书,或者是去做瑜伽,有的时候去练习唱歌……这样子。"没有戏拍(她的意思是,真的没有人请她拍戏),叶德娴每天早上4点起床,然后到郊外去跑山,必然是要等到早上5点看完日出,才慢慢走回家的,许鞍华诧异的是她对养生保健的执着:"她总是吃素,又不吃味精。"

她是什么都想学一学的,学了摄影,又想温习天文--"地球距太阳几光年呢?地球跟金星的距离多少?金星每一转需要多长时间?我学过的,忘记了,我不要把它忘掉。"学普通话,又要学意大利语--"起初只是为了去意大利餐馆,用正宗的发音说一句pizza,就不会很糗。"学踢踏舞,又想学西班牙舞--"她们的动作威风凛凛,像斗牛士一样。"现在她又兴致勃勃想要学钢琴--"我要自己可以弹一首Moon light Sonata,怎么都要学懂它。"

15年前,叶德娴开始学习摄影,然后明白了:原来有人认得你的时候,是不能去参加一般课程的。"我去参加一个摄影班,奇怪的是,同学们都不发问,我坐在最后一排,反倒很喜欢回答老师的问题。大概在5堂课之后,老师告诉我,有同学投诉,说他特别关照我,因为我是明星。我不知道年轻人的心胸原来那么窄,为了不让老师再被投诉,我没有再去了。"她觉得有些许无奈,但连这样的事也不肯妥协:"既然这个环境不能容纳你,那你就离开吧,不要让其他人都过得不舒服,不要硬着进去,不要。"

她最兴奋的时候是回想起2009年在冰岛看北极光,在美国参加了一个旅行团,她是其中唯一的东方人。"当你一下飞机,周围全都是火山爆发后的熔浆,经过岁月演变而成的岩石,那感觉不就像是天地初开吗?我喜欢这样的东西,如果要我选择吃一餐好的或是去冰岛,我去冰岛。"她并无野心趁着影后的劲头多接几部戏,而香港的音响设备又不让人满意,所以暂时也没有重开演唱会的打算。在她的计划中,接下来的最大事件,是在11月去澳洲看一次日全食。

"我不怕老,我只是怕我没有精力。"叶德娴说,她递过她的糖罐子来:"来,再请你吃一颗糖。"

来自: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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