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冬 摄)
2月12日,长沙红星大市场就找不到一朵玫瑰花了。金融危机下的第一个情人节,在消费和节俭之间挣扎的情人们,提前2天买走了这里所有的玫瑰花。
爱情如果可以蜂拥而上,我相信这绝不是最炽烈的表白。
下面这个真实的例子来自长沙美缘婚介所。联谊会上来了一个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中年男人,他随口说了句,“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有辣椒炒肉吃就可以了”。下次聚会,几十份辣椒炒肉摆在那里,全是女会员用保温杯提着,打车赶过来的,怕凉了。
30多岁的单身女人,已经“走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错过了“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眼前这一碗温热的辣椒炒肉,争取的只是被爱的权利。
可是,2007年她们却突然成了“剩女”。教育部在这一年8月公布了171个汉语新词,这些寻找爱的女人,因为高学历、高收入、高年龄而名列其中,身后还被附加了一条——在婚姻上得不到理想归宿。
剩女养成记——剩女社会心理学
你的学历(共有429票)
A.大专125票占:29.14%
B.大学本科184票占:42.89%
C.研究生46票占:10.72%
D.博士17票占:3.96%
E.其他57票占:13.29%
2月12日,在资深心理咨询师徐军的办公室,他给我们画“剩女”分布地图:发达地区高于欠发达地区,城市高于农村。这个论断跟我们联合红网进行的调查结果吻合。429位调查者,学历低于大专的只有57人,七分之一。
《因为女人》一书的作者阎真说,你把这张表格上的女的换成男的,他们的命运瞬间倒转,马上就有大把机会找上门,所以他认定,“这个欲望膨胀的物质年代对女性是非常残忍的”。
如果我们接受了这样一句断言,并且不再追究爱的方法,那么就是犯了很多“他为什么不选我的辣椒炒肉的女性”同样的错误。
社会心理学有一个“基本归因错误”理论,这个理论认为,人们往往习惯把别人的错误归咎于其劣根性,而为自己的错误找临时性的外部原因。徐军认为做“剩女”分析进一步的关键是进到她们的心里,往童年去找真相。为了配合,我们接触了一些调查表上的女性,至少找到了两类:
第一位“剩女”范文婷,36岁的处女。2月11日下午,在她饭店门口堵到她时,说一口好听普通话的她,穿着翠绿色戴帽子的卫衣,牛仔裤,栗色的头发扎成马尾,她正准备关门回较近的那套房子休息,五点钟再来。1998年她参加过经视的“八分钟交友”节目,得了个金童玉女奖,可是奖品里说好的日韩游变成了港澳游,自己出的钱,最后也没有谈成。
我们试图从“电视台撮合不成”的外部因素,转到她的成长背景。像很多采访者一样,范文婷答得很痛快。
17岁顶职到父亲单位,对疯狂的追求者们不屑一顾。因为缺少父爱,当时只想找个像父亲一样的成熟男人。结果,十年下来,她下海开店,把自己变成了走路都雷厉风行的一个人。
等到想谈恋爱了,突然发现自己跟周围的女孩区别大了。不会游泳,因为母亲说女孩子穿件用泳衣走来走去不像样;不会打牌,别人就觉得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啊,自己就试着学,可是家里人说,“不要学,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转到相亲这个话题,她说“想起来都笑话哦,他们一说要先同居什么的,我就特别发愁,回绝了好几次”,因为妈妈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必须先结婚才能住在一起。
她是徐军说的“真正的剩女”,心理、生理上都是。
第二位“剩女”喜洋洋,29岁,电视台编导。她总是“碰到糟糕的追求者”。新家装好后,一个男性朋友说要在我家放点东西,结果我回家发现,家里到处点了蜡烛,地板、沙发、床上撒满了玫瑰花瓣,他站在客厅中间,拿一朵玫瑰花说“欢迎回家”。当时就把他请出大门。自己爱的人做这样的事觉得浪漫,不喜欢的人就觉得起鸡皮疙瘩。最可恨的是,床上的花瓣没清理干净,第二天起来发现床单上全是玫瑰花的红印子。
第三位“剩女”小艾,31岁,电视台编导。她是朋友们调侃的“单身公害”,与已婚男人交往四年,也就是徐军说的“受到中国社会第三个转型期影响,看到过伦理家庭观念受冲击,所以不会处理感情”的那一类人。
她们是另一类“剩女”,活跃的,虽然没有婚姻但不缺性伴侣。但随着时间推移,当年龄和身体的资源枯竭时,可能会变成真正的剩女,被边缘化。
剩女养成记——剩女经济学
阎真更愿意用市场经济学的方法来分析。
他认为,有“剩女”就有“剩男”,只是“剩男”的条件恰好跟“剩女”相反,他们是年龄高、学历低、收入低的一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颠覆,“很简单,其实就是男才女貌,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在现代男女身上依然起着决定性作用”。
大部分剩男都在农村,他们买不起房子站不住脚,打工到最后还是要被城市淘汰。农村女性却境遇不同,她们不想回去,可以通过结婚这条路,这样就挤占了一部分城市剩女的资源,而城市剩女又排斥农村剩男。市场经济很残酷,也别是对两部分人残酷——长相一般的城市知识女性和经济条件不好的农村男性。
阎真说了两个例子。一个发生在美缘婚介所,照例是中年男性资源严重不足的一次会员活动,分青年组和中年组,结果中年组的男人都跑到青年组去了,中年组只剩两个男人,婚介所的30多岁的女老板说,“没有关系,我们自己玩”,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哭了。
还有一个女硕士,37岁,琴棋书画都精通,男的很帅,小学没毕业,没有工作。女硕士来咨询时,就不被阎真看好,“我就告诉她不合适,除非你想请个菩萨回家”,后来果然也没有成。
电视剧《好想好想谈恋爱》里面说,爱情和机会多少没关系,爱情是同一个苹果的两半重新组合,只是老天爷把切成两半的苹果分别抛向他乡,一半遇到另一半的概率是——零。
对“剩女”来说,苹果的另一半永远都被抛得太远了。
单身危机到底是谁的危机?
通常是谁向你介绍相亲对象?(共有426票)
A.父母亲戚129票占:30.28%
B.父母亲戚的同事122票占:28.64%
C.同龄的同学朋友138票占:32.39%
D.相亲网站27票占:6.34%
E.婚介所10票占:2.35%
你为了相亲这事得罪过人吗?(共有427票)
A.有,介绍人139票占:32.55%
B.有,相亲对象62票占:14.52%
C.没有,我问心无愧226票占:52.93%
长沙烈士公园的爱心角,每周都有一天,父母拿着孩子的照片去相亲。婚介所的吴君说,以前男女比例是1:4,现在差不多变成了1:7。
吴君在建湘北路上的久久爱婚恋交友会所做了六年金牌红娘,她可能见到过长沙最“热心”的小姨。
那个人说她不要工资,只想应聘当红姐。起初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相处得挺融洽,上了两个多星期的班,她才合盘托出——来这里就是为了先下手为强。她给30多岁的侄女挑了湖南大学一个38岁的老师,拖着两个人吃了饭,还是没配上。
在我们的网络调查中,“剩女”的父母、亲戚、父母亲戚的同事有将近六成当过红娘,还有一些父母,心里急得冒火,但是压抑着不敢在女儿面前流露,这样更让“剩女”们觉得难受。
428位接受调查的“剩女”,在这么多热心人的帮助下参加过9次以上相亲的超过四分之一。
可是爱这件事,又岂是力气越大,成功率越高呢?
这是一份2006年女性平均结婚年龄的调查:上海28.4岁、广州28.2岁、沈阳27.9岁、成都27.1岁、南京27.0岁、昆明26.5岁、郑州26.4岁、西安26.2岁、北京26.1岁、长沙25.9岁。到2008年,上海女性的平均结婚年龄上升到29.6岁。长沙女性结婚年龄远早于十省市平均结婚年龄27.1岁。
关于结婚这件事,最急的是火辣的长沙人。也许,更确切的说法是,长沙的父母。
如果一定要来说说危机,那么徐军会这么分析:单身人群持续扩大,会造成其他家庭的危机,原来讲40不惑,现在是60岁都受诱惑;如果这些人都像西方人一样“喜欢领养,而不喜欢生养”,会影响繁衍后代,影响包括智力和家庭结构在内的社会稳定。
婚姻对女性而言,安全岛的作用正在减弱
在《好想好想谈恋爱》里,女权主义者毛纳说,“爱永远是倒贴,所以我永远不去爱,但允许我被爱”。
看清危机准备“简单爱”的“剩女”,一不小心又很容易掉进这个陷阱。徐军说到一些爱的随意分的也随意的例子,“一个学生打电话来,徐老师我结婚了,没一个月又来电话说徐老师我离婚了”。
阎真认为,女权主义是对男权主义的一种矫枉过正,在一定历史条件下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跟一个女权主义者生活在一起,“那个野蛮女友见鬼咯”。
他是作家,也是中南大学文学院的教授,不同于“从来不替人做选择”的心理咨询师,他不相信这种对抗能给女性带来幸福,现在他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劝人早结婚。
“我的学生,女研究生居多,我就对她们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对你们的学问没有蛮高的要求,把这个文凭搞到手就行;第二件事,找个对象,趁中南大学男生多,不要以为出去以后机会多。”
他承认自己“首先是个现实主义者,然后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从人类学上说,婚姻是女性幸福的源泉,是保证。从生理来说,会长寿,从心理来说,有种成就感。“但婚姻不是唯一选择”,阎真举了吴仪的例子。
如果非要他给“剩女”们找个归宿,“惟一可以突破的,就是未婚生子,作为归宿和寄托”,但这就不是“从道德上给她们一些空间的问题,而是计划生育的问题了”。
为什么你要娶一个剩女?
根据记者的调查走访,长沙“剩女”休闲时最爱去酒吧、健身房、康体中心和美容中心。
她们有钱,但因为懂得来之不易,而不会不乱花钱。她们有品味,即使结婚后也永远不会穿着棉毛裤满屋子跑。她们很矜持,大部分不会选择一夜情或性用品。比起那些善于交友、但缺少积累的女性,她们更像是潜力版“变形金刚”,可塑性极强。
世界卫生组织报告,30到40岁的女性,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候:她们已经学会跟人分享,不再自私,不再小家子气,更重要的是,她们已经会欣赏别人。
【情人节我们来谈谈爱情】
“别把我们写得跟剩饭似的”
时间:2009年2月11日晚7点半-10点半。31岁的小艾晚来,有男人请她到金牛角王吃饭,散场也是因为有男人来接她吃鸡翅膀,她的女性魅力最足。
地点:步行街小雅咖啡。29岁,相信“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的妞妞喜欢小雅,是因为这里够黑,分不清白天黑夜。
另外二女分别为29岁处女座的罗萝,有精神洁癖,爱看韩剧;29岁,能把肚子上的肉变到胸上去的钢管舞爱好者喜洋洋。
四人均为本科学历,有房,并组有一单身俱乐部。她们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但私底下希望让我们的封面摄影师拍一套写真,脱也无妨。
1.关于剩女这个词
妞妞:我觉得那个帖子没有写好,寻找长沙剩女,谁会跑过来嘞?你要写寻找极品女人,就会好多人在里面留言。
小艾:为什么要叫我剩女啊?我不觉得我是剩女啊。
喜洋洋:我们不是被别人剩下的,而是淘汰了别人。
小艾:一个萝卜一个坑,20岁的有30岁的人爱,30岁的人有40岁的人爱,40岁的有50岁的人爱,为什么要叫我剩女咯?我不停地换男朋友,和找老公是一样的啊。
妞妞:南京的报纸在说,要努力改变大龄女青年的爱情观念,从而解决单身危机。
小艾:那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大龄男青年的爱情观念呢?
喜洋洋:一个一个改嘛!
罗萝:我们只能成为一种“单身现象”,而不是“单身危机”。因为没有给社会造成任何问题嘛。
喜洋洋:但是有“小三”啦!单身的女孩子好尴尬呢,就是走在朋友中间,她们就会觉得你很危险,怕你把她男朋友勾走。
2.关于别人的男友
小艾:别人总觉得我们在挑,其实我们要求真不高。
喜洋洋:那天我牙疼,痛到半夜两点多还没睡着,已经要哭了。也不好打电话给谁,想来想去,就打给我一个玩得好的兄弟,他也牙疼过。他说:“啊,你这么晚打给我,我老婆就在旁边呢,你吃十片妇科千金片就好了。”后来我就打个的去司门口买药,不过要两个小时才见效,当场大哭。
妞妞:去年冰灾,我家的水管破了,一屋子水,不知道到该怎么办只能哇哇大哭,累了就上床睡觉,龙头也没关,睡醒后,屋里水更多,又哭。打电话给我以前的男朋友,他说,“要是以前,我肯定马上就会过来,但是我现在只能在电话这边替你祝福”,你说我有多郁闷。
3.关于“单身公害”
罗萝:现在女生要发挥男生的功能。小艾搬家时一堆电线扯不清楚,喊一个有潜力发展的男朋友来搞,半天没搞好,结果我一去就搞好了。
妞妞:小艾有时候会把不适合她的男人介绍给我们,我们都拒绝。
喜洋洋:还有一次,晚上12点半,我们在她家睡觉,有男人要上来,她就把我们喊起来统统赶到楼下,我们俩就住上下楼。
妞妞:话还没说完,嘭,门就关上了。
喜洋洋:听说过“单身公害”吗?她(指小艾)就是。
小艾:爱人和朋友我都不能失去。哪天受伤害了,我必须要一个人来抚慰我。但如果我现在很幸福,我的这些朋友会自动离开。
妞妞:我不会离开你。
4.关于打发时间
罗萝:我什么生僻的韩剧都看,什么韩剧小明星都认识。
小艾:她们几个处女座的,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只许自己邋遢,却看不得别人邋遢。
喜洋洋:像我这种喜欢看电影的文艺小青年,是很容易被剩下来的。
妞妞:我现在看四库全书,线装书文言文。
罗萝:你考研?
妞妞:没有啦,空虚嘛。
小艾:唱KTV,有时候连唱一个星期的晚晚场。
妞妞:她最喜欢《出界》、《我是真的受伤了》。她(小艾)白羊座的,跟现实脱节。
5.关于一夜情
罗萝:没有过。
小艾:负担不了。有第一次见面就上床的,但肯定会继续见面。
妞妞:鄙视,那会损害我的形象。反正如果没有爱上这个人,就绝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强的生理需求。
小艾:如果我很喜欢这个人,一夜情我也很满足,但是我当然期待以后有发展。
6.晨报周刊:喜欢现在这样子吗?
四个女人:不喜欢。
晨报周刊:那么有计划改变吗?
四个女人:等吧。要么等到理想的爱情,要么等棱角被现实磨平,嫁掉自己。估计多半会是后者。
【一个长沙“剩女”的一天】
我是剩女,但我跟平常人一样,工作,生活,寻找爱情
1.家
单位实行打卡制度后,最迟(7点半)或(8点)起床,因为一个人住,通常被手机闹铃吵醒。化淡妆、穿衣出门需要(半小时)或(1小时),一三五裙套,二四裤套,以示本姑娘每日回家,非夜不归宿一族。在(台北豆浆买豆浆)或(肯德基早餐)。
2.办公室
刷卡,开电脑,登录(开心网)或(海内网),挪车,咬人,投票,最后买一圈奴隶。开始工作,收Email,回Email,打工作电话,填表。
3.餐厅
中午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一品粥)或(盖码饭),回公司继续买奴隶。
晚上,(露大腿)或(强行)打车,直奔(五一广场)或(芙蓉广场),跟四面八方的姐妹回合,晚餐吃(味千拉面)或(金牛角王),饭后(逛街)或(酒吧)。
4.家
10点回家泡(天涯)或(猫扑),上床前用(迅雷)或(电驴)看一部电影。如果失眠,就看三部。
【语录】
“剩女”相亲失败的原因排名
1.他很穷,很闷,很难看
没有一个男人的车比我好。——开宝马的33岁女人,一年相亲了30次。
三十七八岁,未婚,有房有车,这种条件的你们婚介所有几个?你跟我们安排,我把我们那一群女的都带过来。——28岁的剩女
2.她很难看,很闷,很穷
看起来她很喜欢跟我说话,说自己是市四医院的外科医生,82年的,感觉之前有过不愉快的恋爱经历,但她的外表和那种学院派的打扮实在不是我喜欢类型。——29岁的剩男
【他城】
上海
没注意这方面的新闻,身边结婚的朋友也不多。不想结婚不是上海的问题,好像日本、韩国现在都这样,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相亲这些关注不多。——《第一财经》副主编韩国强
广州
身边朋友结婚都比较晚,基本要到30岁左右,结婚不受房子限制,到了年龄,有房没房都会考虑结婚。另外奉子成婚的多,有了孩子那就结婚吧。如果结婚买房的话,一般是男女双方共同承担费用,房产证上联合署名。婚前男方双方都有房产的也多,看婚后怎么住。在广州工作几年后,女孩子一有积蓄一般会先买个小户型,即便以后结婚吵架,还有去个去处。——《城市画报》编辑桂梅
澳大利亚
女性结婚年龄越来越晚。1985年,澳大利亚女性平均结婚年龄为24岁,1995年时为26.8岁,2005年增至29.7岁,2006年底已达30岁。
英国
根据2006年的统计,初次结婚的平均年龄男性是31.8岁,女性是29.7岁。跟2008年的上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