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拉面王阿细,在东方城上至须发皆白、腰弯成虾米状的高龄老翁,下至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可以说无人不晓。在东方城你随便拦住一个衣着时髦的女郎,她绝对知道阿细的拉面店在哪条街多少号,店铺有多大,里面有多少张桌子、多少条板凳,桌子板凳少了几条腿,上面又有多少个洞眼……你随便拦住一个孩子,他可能不知道先生当天教了哪几个字、哪几道算术题,但他绝对知道拉面王穿的是什么衫、什么裤,什么样的发型,什么样的风度……你随便拦住一个老人,他可能记不得自己的生日、性别和年龄,但是一提起拉面王,他就是和你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且讲得眉飞色舞……
在东方城流行一句话,没吃过阿细的拉面你后悔一辈子,吃了阿细的拉面你自责一辈子。
阿细拉面有条规矩:全城所有人(包括外来的客人)不分贫富贵贱,他轮流为他们拉面,排到头再重来,中途绝不允许以任何借口插得拿着望远镜站在小凳子上朝里看,比这还晚的只得趴在梯子上拿着望远镜……而这时人群中会自然让出一条道,该谁吃面谁就会无比荣幸地一个个排着队到阿细的店里坐下,那劲头比自己过生日、结婚、升迁、发了意外之财还要高兴。
阿细开始拉面。只见他揪过一个面团在手里三扯两拽,那圆滚滚、软绵绵的面团便变成了一根又细又匀又长的拉面。你要是把拉面的一头穿在的绣花针的针鼻里,捏着拉面的一端一抖,那针便会哧溜一下从拉面的那端滑落,中途绝不会停顿一下。碰上挑剔的顾客,阿细还会根据顾客的爱好,把拉面拉成长方体的,那每一个边角绝对是直角,比任何尺规都准确;或者拉成片型,那又窄又薄的细片像玻璃片一样,你从这面都能看到那面;还可以拉成锯齿形的,有人测量过,那每一个“锯齿”都是一般大小……碰上顾客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阿细还会在拉面上拉出“生日快乐”“长命百岁”“永结同心”“友谊地久天长” “白头偕老”等字,然后再在文字周围拉出一些亭台楼阁呀、老寿星呀、同心结呀、和平鸽呀、鸳鸯戏水呀等图案。根据顾客的口感不同,面也拉成了入口即化型、像牛筋一样的有劲道型……最厉害的一回,阿细给一个逞能的满口钢牙的外地客人拉了一回硬面,结果那位顾客把满口钢牙都崩掉了,面上却连一个凹痕都没有留下。后来有人做过实验,磨坏了五才把电锯那面上才出现了一道划痕。那根面至今保存在东方城的博物馆里。
当然,拉面的味道,阿细也可以根据顾客的口味来调。
拉好的拉面被阿细捏着一端一抖,另一端便会一个猛子扎进沸腾的锅里,然后又像蛇一样地一探头钻上来,朝桌上配好枓的碗里飞去。整根面经沸水这么一煮早熟了。这时阿细便会习惯地问一句:“什么造型?”根据顾客要求,那面入碗后便堆成“猛虎下山”“狮子滚绣球”“苏州园林”“泰山日出”等造型,整个一碗面简直便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面塑,谁也不忍吃下去。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催促再三,顾客们才在拍照留念之后,闭上眼狠下心吃掉,边吃还边心疼万分地念叨着:“这么珍贵的艺术品就这么被我糟蹋了!”所以东方城才有了“吃了阿细的拉面你自责一辈子”的说法。
在顾客吃面的空儿,阿细也不忘为围观的人表演拿手绝活。只见他双手往沸腾的面汤里一捞,面汤就像面团一样被他从锅里捞起,锅里竟然干干的不断变红。阿细把面汤在手中搓搓、捏捏、揉揉、拉拉,在空中还沸腾的面汤竟然被拉成了细细的汤帘。阿细双手交织穿梭,转眼间,那汤帘织毛衣般地被织成了汤布,上面还绣着喜鹊闹梅图。阿细双手再一拉,汤布变成了一件汤旗袍,再一拉变成了一件马夹,再一拉……简直像变魔术一般,看得围观的人眼晕。
等到刚才这一拨人吃完后,另一拨人又坐在桌旁开始吃时,阿细又为大伙表演拉桌子。只见阿细提起那张顾客特意腾出的木桌子,双手一揉一按,木头做的桌子竟然像面团一样被椟在了一起。阿细双手一拉、一拽,再一绕,一个木制的鸟笼拉成了,每一根细木丝都光滑匀称,比机器生产出来的还标准。开始时有人不信,以为那桌子是用橡皮泥什么的特制的,用斧头砍了好几下砍出一点碎木屑来,这才信服。阿细双手又一按,鸟笼被按在一起,再一捏一扯又拉出了八仙过海,大葫芦上的八个仙人神态各异,连睫毛、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阿细再一揉,八仙过海又变成了一个大木团,一拉一扯一拽又变出个新花样来。阿细每次把拉出来的木制品揉在一块时,围观的人都会发出一阵阵惋惜声和跺脚声:“多么精美的艺术品,多么精美的艺术品呀!”照相机的快门声便咔咔响起一片。
等顾客快吃完时,阿细又一拉一扯,桌子又还原成了原样。
直到太阳快落山,高高的一大堆面团被拉完吋阿细才关门休息。围观的人才如梦初醒:“这么快,天就黑了!”人们一个个揉着不知什么时候站麻了的腿,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路地交流着回家,相约明天早点来抢个好位置,同时盘算着什么时候该轮到自己吃面。
论生意阿细的生意是最好的,但论赚钱阿细的生意却是最不赚钱的,因为阿细一直把拉面当成自己的爱好,只要今天卖的拉面钱够买明天的面粉就行。
可是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
一天阿细正在拉面,来了一伙密谋抢劫的外城坏蛋。打头阵的是一个扛着铡刀片的黑大汉和一个双掌通红的瘦老头。这个黑大汉可是有些来历的:在坏人圈子里提起黑大汉,纵是作恶多端、心狠手辣的被坏人协会授予高级职称的享受坏人组织特殊津贴的、十恶不赦的专家教授级的坏蛋,谁夜里要是在他耳旁嘀咕一下黑大汉的名字,他准能从噩梦中惊醒。黑大汉那铡刀片有一百多斤重,但他舞起来疾如风、快如电,别说滴水不进,就是风都吹不进。有一次黑大汉曾运气将硬度极高的金刚石一砍两半。还有一次他一刀从狗脖子上砍过,那狗跑了一百多米头才掉下。
那个掌心通红的瘦老头也是有来头的。他练就的一双朱砂掌带有剧毒,使出来腾起的烈火能毒死五米外的一头大象。
两人来到阿细的店前:“喂,挣了多少钱,快孝敬给本大爷!”
“只拉面不挣钱。”阿细自顾拉手中的面,连看都没看两人一下。
“你找死,”阿细不屑一顾的表情把黑大汉激怒了,他抡起铡刀片兜头朝阿细砍来。阿细不慌不忙一抖手中的面,让拉面从沸水中飞进眼巴巴等着的顾客的碗里,这才一伸手接过黑大汉砍来的铡刀片,双手只是一按一揉,那把削金断玉的铡刀片就被他捏成了铁疙瘩,再一拉一扯一交叉,变成了一个铁筛子。(这个筛子建筑工地直到现在还在用它筛沙子,用了这么多年一点锈都没生,一点磨损都没有。)
“气死我了”瘦老头双掌一推,一股烈火扑面而至。阿细双手一合一按一搓,那团烈火被捏成一个火团团扔进了水缸里,“哧——”的一声灭了。阿细抓住瘦老头的双手一拎,然后在堆面团的案板上七揉八按,瘦老头竟然变成了一个大肉球。阿细像往常一样一拉一扯一拽一抻,瘦老头被拉成了一根人条,连衣服鞋子都一同被拉长了。阿细一绕,瘦老头变成的人条就一圈圈地绕在了他的手指头上。
“饶命!”变成了人条的瘦老头用又长又扁的嘴喊。
阿细又一按一揉一掐一捏,瘦老头又变得和原来一样了,只是一身都是冷汗。
“瞧你还能躲过子弹?”跟在后面的坏蛋头子见黑大汉和瘦老头失手,冲着身后一挥手,所有坏蛋端起枪一起向阿细“哒哒哒”地射击。
阿细依然不惊不慌,双手像拉面一样在空中扯来拽去,那些子弹竟然全被他抓在了手中。阿细把子弹往案板上一按一搓,子弹变成了一块”弹面”,再一拉一扯,就变成了一根极细极细的铁丝。阿细像捏拉面一样捏住一端一抖,铁丝的另一端便飞了出去,把那些目瞪口呆的坏蛋们一个个像编篱笆一样编在了一起。
“哗——”掌声如雷,可阿细像没听见一样又拉起了面。
“你要什么造型的?”阿细捏着拉面的一端问等在桌旁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