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夜晚是出奇的漫长。
他不幸遇上意外,脚受了重伤,不得不打上石膏在病床上休养。在这里已经好一段时间,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只要熬过今晚。可是偏偏这一夜,他必须一个人度过。
前些日子他每夜都和隔壁病床的老头闲聊打发时间。老头见多识广,他也兴趣广泛,两人聊得十分投机,时间也过得特别快。然而就在今天,老头去世了。
病房总让人感到抑郁,同时能莫名地让人清醒。他翻来覆去好久,时间仍未到午夜,只有白炽灯的吱吱声伴随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想起了老头,然后想起了曾经有一夜,老头无意跟他说过的事情。
老头说他看到过一些东西,当时还没来得及细说,护士来换吊瓶,之后两人也忘了这么个话题。
他细细回想,有这么几个晚上,他半夜醒来,确实看见老头瞪着大眼看着天花板某个地方,叫也不答应,而当他朝那方向望去的时候,只看到雪白的天花板。而奇怪的是,他从未告诉过老头自己的姓名,老头却把皱皮的手伸向天花板,重复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护士提着两吊瓶走进病房,打断他的回忆。他摇摇头,觉得一定是老头犯病产生幻觉了。
眼睁睁看着消炎液吊了大半,他还是没有睡意。无意间,天花板上一个鲜明的黑点抓住了他的眼球,那黑点仿佛在跳动。他揉揉眼睛,发现没有看错,黑点不仅在跳,还渐渐变大,仿佛从天花板上一个小洞往外挤。
黑点四周长出无数细毛,像个巨大的球菌,刷刷地转了个方向。他看见球菌上有个眼睛和一张嘴,正朝他做鬼脸。他惊讶得合不拢嘴,看着越来越多独眼球菌从天花板上蔓延。
从球菌出来的地方,涌出类似半液体的流质,闪着恶心的亮光铺满整个天花板,所有球菌被挤了开去,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不断出现,长毛的海星、啫喱一般的人、胸前长着猫脸的鸟,还有他无法形容的怪物,从天花板堆积而下,慢慢接近他的病床。在那不断增殖的异物丛中,一只白皙的手挣脱而出,紧接着一张妩媚少女的脸从缝隙中展现。
他从未见过那张脸,脑子里却不断响起一个名字。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和女人的手两指相触,一遍又一遍,叫着脑海里的那个名字。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浮在天花板上,俯视着一群穿白褂的人围在病房里。人群中央是一副躯体,了无生气俯垂在地面,病床尾部护栏上的钢枝插过眼睛,从后脑穿刺而出。
昨夜他看到天花板的景象,反应过来后想要跑出病房求救,慌乱中滑倒,落在了钢枝上。他想起老头说过的话——他看到了将死之人才会看到的东西。
又一波医生推着一个病人进入病房,听说是遇上车祸受了伤。医生们把病人掺到病床上,他看到昨夜经过的那个女人,正惊愕地盯着他身旁某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