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么,咱们开始吧。”
她将额发撩起,缓缓环顾四周,神情严肃地说道,其他三个人点了点头,四只手同时伸到桌子中央交叉相握,手腕悬空,然后把一只刚刚削好的铅笔放在四手之间的空隙里握紧,笔尖轻轻地接触铺在桌上的白纸。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四个女生略显紧张的喘息声。桌子四角点起四根蜡烛,摇曳的烛光映在大家脸上,令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飘忽不定。
这正是初夏时节的午夜,时钟的指针早已过了12,整个房间被这一片昏黄的烛光所笼罩,微开的窗户外面一片沉滞的黑暗。
“笔仙笔仙请出来,笔仙笔仙请出来……”
四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嘴唇轻轻蠕动,在心里默念起来。
过了将近一分钟,窗外似乎吹进一股微风,四支蜡烛的火苗都颤抖了一下,四个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加在自己手上,轻柔且阴冷,铅笔随着这压力缓缓移动起来,笔尖在纸上轻轻地划出一个圆,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一些。
“请来了……”
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靠了靠,紧握着铅笔的手却不敢放松。
“……开始问问题吧。”
“唔……让我想想,笔仙笔仙,我的前世是什么?”一个女生犹豫再三,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
她问完问题,宿舍里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气,紧张地盯着白纸。
“快看,笔动了!”
她们又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驱动着铅笔在纸上移动起来,最初只是无意的线段,但后来却逐渐成形,似乎组成了几个字:
“我在环化路。”
环化路?
环化路是她们宿舍西北边的那块街区的名字,但这和前世有什么关系?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笔仙笔仙,我的前世是什么?”那女生壮着胆子又问了一次。
铅笔无声地在纸上滑动。
“我在东门”
“……”
东门是指她们学校宿舍生活区的东门,但是……这也与她的问题完全没有关系。
四个女生交换了一下迷惑的眼神,心中无端升起一股不安。
被四只手夹住的铅笔仍旧“沙沙“地在纸上移动着,速度也越来越快,字也越来越清晰:
“我在一号楼”
“我在二号楼。”
“我在三号楼。”
宿舍里所有的人脸色“刷”地一下子全都变了,她们的宿舍正是在四号楼的三层。
“你……你们是不是谁身上带金属的东西了?”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女生忽然想到,颤声问道。玩笔仙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大的忌讳,就是玩的人身上不能带任何金属物品,否则极有可能出事,至于出什么事,就得看你请来的笔仙到底是什么……
其他三个人闻言,都纷纷低头,用自己另外一只手查看。
“我这里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没有啊……啊!”
最后一名女生突然惊叫起来,她注意到自己的皮带搭扣是铁制的,刚才玩笔仙之前一时大意,竟然忽略了这点。
四个人这一下子全怔住了,夹着铅笔的手僵在空中,冰冷的恐怖感好象一条毒蛇慢慢自她们的脊椎骨向上爬去,紧紧撷住她们的心脏。每个人都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我在四号二层”
纸上的字缓慢有致地出现,巨大的沉重感笼罩了整个屋子,窗外四方形的黑夜仿佛窥视他们的眼睛,一个女生瞪大了眼睛想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着嘴唇,表情因为惊恐而变的扭曲。
“我在门口”
看到这行字,宿舍里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四个人全象石偶一样傻在座位上,僵直不动,只有四只手仍旧夹着铅笔,悬在纸面上。
屋子里没风,蜡烛摇动的火苗却仿佛被什么引导着,向着房子门口方向伸去。四人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在门与桌子之间随着烛光飘摇……突然,蜡烛的火苗猝然熄灭,宿舍一下子落入沉重的黑暗之中。在烛光消失之间,她们四个人看到了笔仙写在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你们当中……
一之章
什么是忧郁?
在这样的季节里,即使是和熙阳光也不能带来多一点的生气。这座热闹的城市总沉浸在一种萧索寂寥的氛围中:林立的高楼大厦泛出灰白的颓唐色调,路上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电线杆仿佛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使得心中终日漂浮着令人压抑的铅灰阴云。
不知道为什么,沈风息对这样的季节产生了微妙的归属感。伫立在街头,肩上的背包愈加沉重。他开始觉得自己一步一步陷入阴郁、沉闷的深井中,沉于水面不再浮上来。
究竟是什么让这位十六七的清秀少年如此忧郁呢?是青涩的恋爱、沉重的学业还是面临危机的友情?
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是:
他迷路了……
“胡说!我只是不知道我在哪里!”沈风息忽然提高嗓门大喊了一声,不明就里的行人纷纷把好奇的眼光投过来。
沈风息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繁华街道,在他的肉眼视线之内就有五条伸向不同方向的宽阔大街,而路牌比麦当劳的餐牌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他努力想找其他的比喻,但是脑子里却总是涌现出麦当劳那奶黄色的M标记。这也难怪,已经足足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他口袋里就如同胃里一样空空荡荡。
“呜,我不要就这样死掉,任由尸体在街头发臭。我还有人生要享受!我还未吃过真正的龙虾!还有人借了我三十七块至今没有还呀!”沈风息在心里发着不着边际的哀鸣,同时咬牙地向左右街道望去。这是他第一天来到这座大都市,刚一下火车就被汹涌的人群裹胁着来到了宛如迷宫般的大街上,稀里糊涂地坐错了公共汽车;于是路痴之神照着此人十几年来的惯例,再一次眷顾了这个忠诚的信徒。
忽然之间,沈风息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猛然回头,视线朝着远处的某一点望去。视线的终点是一个二层小楼网吧,上面写着“蓝色宽带”四个字,门口停着自行车,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他嘴角一丝可称“狰狞”的笑意将那张堪称清秀的脸破坏得很似电影里的反派。
“哼哼,居然在我正窝火的时候看到这个!就让你们尝尝穷人的怨念!”沈风息一腹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挎起背包,大踏步地冲到网吧里面。
网吧里面人声鼎沸,空气浑浊。男男女女聚精会神地坐在一字排开的机器前,大部分人都在用摄像头与网络另外一端的朋友聊天。还有一些人在玩网游。沈风息环顾一圈,眼里掠过一道嘲讽的寒光。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用手一拍桌台,大声说道:“这里的老板在吗?”
“我就是,小鬼你想上网?”一个四十多岁的时髦女性打量了沈风息一番,“我们这里除节假日禁止未成年人入内。不过如果你肯多加一块钱,我倒可以……”沈风息嘿嘿一笑,伸出手去:“这位老板,如果你给我一百块钱,我来帮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女老板先是一楞,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走开走开,小乞丐。”
“老板,我可以帮你打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呢……”沈风息双手撑着桌台,把脸凑近女老板,露出一脸诱导式的笑容,一字一顿。女老板一听,脸色有些不自在,口气也软了下来:“胡,胡说,我这里会有设那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风息也不说话,只是用手一指远处房间拐角处的一台电脑。整个网吧的电脑都坐满了人,唯独那台电脑钱空无一人,屏幕还用布盖了起来。女老板一见面色大变,左右看看无人,压低了嗓子对沈风息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风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向来觉得浪费体力是件罪恶的事情,于是只简短地回答:“我是路过,偶尔看到的。喂,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打扫?”
“六十。”女老板想了一下,鼓足勇气回答。
“八十,不答应我就走了,今天晚上它会陪你睡觉,并给你表演睡前鬼故事。”沈风息镇静地回答。
“七十五。”女老板打了个哆嗦。
“好吧,成交。”沈风息打个响指,接过老板递过的几张钱,熟练的伸指弹弹辨认钱币的真假,然后把它们揣到裤袋里,长吐了一口气。
接着大大咧咧走到那台电脑前,拉开盖布开机,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古怪的东西。老板娘远远看不清楚,又不敢问,只要胆战心惊地偷偷望着这个诡异的中学生。
很快电脑开机完毕,这是一台装了XP系统的电脑,上面是个银色小巧摄像头。沈风息熟练地操纵鼠标打开自己的QQ。他拉动好友列表,很快发现其中多了一个没有名字的QQ。
“果然如此”
沈风息很快点开那个无名的头像,然后开启了摄相功能。
几秒后,QQ提示已经视频连接,本该出现的是对方的脸,可却是一片漆黑。接下来的一瞬间,机箱忽然响起了古怪的声音,沈风息一下子觉得自己被黑暗裹了起来,周围变的一片漆黑,寂静无常。
“呜……”一阵空洞凄厉的呻吟似乎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沈风息毫不畏惧,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手机。这台手机外壳画满了古怪的花纹,按键上写着不同符号,液晶屏幕不是普通的扁方形而是竖起来的长方形。随着沈风息大拇指在按键上不断按动,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竖曲里拐弯的标记,就像一张灵符。
“为了本少爷的午餐,乖乖被超度吧!”
大拇指终于移到了发送键上,猛然用力。手机瞬间发出光亮,将周围的漆黑照的透亮,不断有金黄色的光丝缠绕着一个古怪的东西。那东西的形态像是一个半血骷髅,神色枯槁,头发很长。
“生前一定是个猪头猴脸的蠢材,变成鬼都这么难看。”沈风息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然后飞快地用手一勒。光丝猛然收紧,那鬼怪凄厉的吼了一声。出乎风息意料的是,它居然挣脱了光丝的束缚,吱溜一声逃回了电脑里。
屏幕上的QQ忽然跳动起来,很快那个无名的QQ跳出血红色的一句话来:
“我要向你们复仇!”
“只会躲藏在硬盘里面靠视频吓唬别人的无胆匪类,你的存在就连鬼族都会蒙羞。”沈风息飞快地敲打键盘,铿锵有声。
QQ头像很快变成一个狰狞的骷髅头:“你们全都要死!”
“对不起,我和你不同,未来光明得很,而且像我这么英俊的人死了可是有很多人会哭的。”沈风息飞快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根USB接线,弯下腰把手机与机箱连接起来。音响里突然传来一阵噼啪的杂音,周围的黑暗似乎稀薄了一点。
“这样就行了……”沈风息暗想,他刚想喘口气,却忽然发现整个人无法动弹,“糟糕!”
“哈哈哈,我就等着你把那个什么东西接进电脑。我根本不在电脑里,我的怨念是凝结在摄像头上,你这个笨蛋完全弄错了方向!”
QQ上的骷髅头得意地笑起来,鲜血开始从机器的各个缝隙里流出来,很快就没过了沈风息的脚背。“你就和我一样成为冤魂吧,好管闲事的臭道士!”
周围的人仍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在小心躲在柜台后的老板眼里,只看到那个中学生在对着电脑喃喃自语后突然不动了而已。
在幻像里被血渐渐淹没的沈风息这时候还是一幅嘲讽的表情:“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不是在多管闲事,干掉你我就有七十五块钱拿,麦当劳牛肉汉堡套餐的话可以吃两次。”
骷髅头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在计算自己到底值不值这么多钱。过了半分钟,骷髅头才重新跳跃起来:“去死吧!!我好恨!”鲜血已经没到了沈风息的腰部。他这时候却不紧不慢的开口发问:
“你就是这样躲藏在摄像头和QQ后面么?”
“不错,那上面凝结着我无比的怨念。”
“你生前也是整天泡在QQ的视频功能里吧?”
“不错!”
“……”沈风息叹了一声,“那么你生死又有什么区别?”
骷髅头这一次又陷入了沉默,而且比上一次思考的时间还要长。当它的头像再度跳动的时候,沈风思动了。
这一次他动如迅雷,两只手“唰”的一生挣脱血水束缚,纷飞交错,在空中飞快的划出无数道线。本来被接入电脑的手机也随之应和,发出悦耳的铃声,赫然是道家的咒文吟唱。血水受了这振荡,又如潮水一般哗哗退去。
“怎……怎么可能!普通人怎么可能挣脱我的怨念!”骷髅头跳出来的QQ信息字全大了一号,充分显示了他的惊讶。
“那时当然的啊!”沈风息重新掌握了主动,他晃了晃食指,露出嚣张的表情,“有了七十五块钱就不是普通人而是有钱人了。”
金丝越张越多,音乐越来越响,而黑暗也在沈风息毫不留情的攻击下越来越稀薄,最后退缩成了摄像镜头上的一个黑斑。整个屏幕上只剩下骷髅头有气无力的QQ信息。
“你赢了……”
“明白事理的差距,已开始乖乖升天就不会浪费我的体力了,切。”
骷髅头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刚才的凶狠戾气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痛苦与无奈:“……我就要消失了……呜……其实我的身世时这样的,我曾经通过视频认识一个女孩……”
“等一下。”沈风息打断了他的话,“我对这个没兴趣,你可以去死了!哦不,是死第二次。”
“怎,怎么可以这样。”骷髅头挣扎着哀鸣道,“所有的故事里,不是都要等到鬼魂说完自己的伤心往事才结束吗?”
“看我的口型,只—有—漂—亮—的—女—鬼—姐—姐—才—有—这—个—资—格。”
说完这一句,沈风息双手一合,一道耀眼的光芒炸裂,形成一张阴阳鱼图笼罩在电脑上。摄像镜头上的黑斑就在光芒照拂之下似阳光下的雪花一般融至无形。
黑暗瞬时全部退去,沈风息发现自己再度回到网吧里,前面是电脑,旁边是熙熙攘攘兴高采烈的人群,女老板还在远处看着他。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实里才过了一分钟不到。
当沈风息要离开的时候,女老板敬畏地小声问了一句:
“能,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这里闹鬼的吗?你明明连门都没进过啊。”
“怎么说呢,应该归功于我极度渴望求生的直觉吧。”
沈风息晃了晃那七十五元钱钞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直接钻进一家麦当劳店去……
两个小时后
……沈风息放下手里的背包,揉了揉被勒痛了的指关节,向前面望去。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大理石质地的中学校门,门上匾额悬着四个镏金大字“海东中学”,校门里面正对的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一尊不知名的名人塑像孤零零的立在水池中央。喷水池后是一栋五十年代风格的图书馆,墙壁成灰色,高大而阴森;屋顶有一座黄铜色风向标,懒洋洋地支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刚才用在网吧里赚的钱大吃了一顿麦当劳,然后打了辆车。这一次总算没有走错,司机顺利地把这位少年送到了海东中学。这一趟花了三十元钱,让沈风息心中隐隐作痛。
当沈风息看到那只风向标的时候,一股嫌恶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喃喃道:“好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真是丑到不能忍……”
此时正是学校上课的时候,校门口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门卫老大爷懒散的爬在门卫室里。沈风息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大声说道:“喂,我到了!”
“哎呀,这么晚,是又~迷路了吧?”电话里的声音很欢快。
“是啊!人生总会有一两次的。”沈风息没好气地嚷道,“不想被我吊在铁门上打就快来接我!”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我现在上课呢,这样吧,你进了校门一直走,在图书馆门前右转,过了一片小花园就可以看到操场。我就在那里。”
“……明白了。”
“对了,风息师弟。”
“长话短说,手机话费很贵的。”
“你算自己的迷路次数时好像少算了两个零吧?还有,我前几天听了段儿长篇评书,我讲给你听啊。”
“你去死吧!”
沈风息“啪”地按掉电话,刚要迈腿往里面走,就听后面一阵车响。沈风息转头一看,有辆的士停在了他身后,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子从车上走下来,从车的后备箱里费力地往外提行李箱。大概是行李太重,她提到一半,腿突然弯曲,一个踉跄,大箱子向她倒过去。沈风息恰好就在旁边,直觉伸手一把撑住箱子。
那个女生狼狈的抽出手拍拍腿上的土,脸色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啊,同学……”她的声音很低,而且发虚,显得中气不足。
“下次记得要谨慎挑选出租车,有些司机还没有进化出眼睛和道德。”
沈风息冷冷地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司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懒得动,处于基本人道主义还是帮那个女生把其他几个包一个一个地抬了出来。等到所有的包裹都抬出后车厢,出租车立刻朝后稍微退了一下,随即扬长而去,掀起一片尘土。沈风息皱起眉头,用手掩住鼻子。
“喂,要不要帮你抬回去?”
“不,不有了,会有人来接我的。”女生小声说。这时候沈风息才注意到,这个女生虽然容貌颇为清秀,但脸色却很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就像是尊瓷娃娃。他略通相面之术,不禁多看了她两眼:鼻子小而尖,嘴唇平薄上挑,右上还有颗黑痣。沈风息心中一动,鼻是五官之祖,却被唇线上挑占了福格,又有黑痣居右,不是个好面相。
沈风息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问她八字,忽然从校门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和几个随从。胖子一见那女生就迎过来,笑容满面的嚷道:“哎呀,小古你到了,怎么没通知我呢。”
“不好意思,武主任,我也是刚下车。”
“叫我叔叔就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武主任扫了一眼行李,“赫,东西还真不少,来来,我帮你拿,宿舍都给你安排好啦。”他看都不看站在一旁的沈风息,让几个随从扛起行李,催促着小古朝校园里走去。小古看了风息一眼,微鞠一躬,跟着武主任走了。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求多福吧。”沈风息耸耸肩,挎起包来也朝校门里走去。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借着余光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走路的方式格外怪异,她两条腿僵直不弯,脚掌轻轻沾地,似乎根本没着什么力。
沈风息大吃一惊,据他所知,这不是活人走路的姿势,只有一种东西用这种方式步行……等他连忙瞪眼去看时,却发现那女孩走路已经恢复常态,就如同任何一个高中女生般普通。
“难道是我的错觉?”沈风息揉揉眼睛,心想大概是迷路太多所以导致幻视了,于是不再多想,决定呆会一定要到小卖部买张地图随身携带。虽然照以往经验来看,及时买十张也于事无补。
绕过喷水池,拐过图书馆,左侧是一张长满翠绿树木的小山包,空气登时为之一澄。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风息抬头望去,发现迎面走来了三个学生模样的家伙。三个人年纪与沈风息差不了多少。中间的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双手捧着一个风水罗盘,走得很谨慎;旁边两个人一胖一瘦,各捧着本旧书,嘴里念念有词三个人不时探头探脑,左顾右盼……
“罗盘动了,诶呀,是朝着东北。”眼镜忽然大声叫到。
“东北属土。”右边的胖子赶紧翻书。
“错拉,错拉,西南才是土呢!”左边的瘦子立刻反驳
矮子不耐烦的嚷到:“到底属什么呀?怎么书上写的不一样啊?”
沈风息听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些不知所谓的外行人,连最基本的五行八门之间都没有搞清楚,就学别人堪舆?而且,这分明还是三个学生,高中生看风水,这是所谓的正常高中吗?
他们浑然不知沈风息心里所想,三个人把脑袋凑到一快儿,就站在过道上那拿着两本旧书翻来翻去,嘴里嘀嘀咕咕。那瘦个儿索性掏出个作业本,趴在地下开始演算。
“对不起,请让开一下。”沈风息压住自己不屑不口气,尽量礼貌的喊了一声。矮子抬头看一眼他,挪开步子,给他让开一条刚好可容一个人通过的道。沈风息刚要迈步过去,就听那个瘦子一拍大腿,叫道:“土不是五行居中吗?应该是在中间啊!”
沈风息其实并不想多管闲事,但他看到无知的家伙在发表无知的言论,终于忍不住回头说道:“东土属艮,西南属坤,一个是八白土,一个是二黑土,拜托你们先去学学洛书九星好不好?”沈风息的话让那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这个小白脸还知道这些,不约而同地抬头来。
“这位同学,你也懂堪舆?”眼镜问。沈风息撇撇嘴道:“别用也字,我和你们不同。”
眼镜一把住他的袖子:“这,这位同……不,这位师父……你得帮帮我们!”
“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师父,而且我不习惯脑子蠢的人碰我。”沈风息冷淡地说,同时把自已的袖子抽回来,“我对你们的游戏没兴趣。”
“这不是游戏!这关系到我们学校的安危!”眼镜双拳攥紧,激动地大叫。
沈风息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道:“仔细看我的口型,关—我—屁—事。”
“但是,在这样下去,这周六还会闹鬼的……”
“要担心的事多了,下星期还有考试呢!”沈风息丢了这句话,径直离去。他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不喜欢多管没好处的闲事。经常有无知的小鬼受了漫画或者地摊文学的蛊惑,自以为是地去勘测风水或者写符念咒,对此沈风息的评论只有一句:“人类的智力没有下限。”
比起偶尔出现的鬼怪,无处不在的傻瓜才真正会让人困忧啊,沈风息经常想。
摆脱他们三个以后,沈风息很快绕过山包和几栋建筑,到了操场。这是一个标准的四百椭圆形操场,草坪很茂盛,看上去像是一席绵软的绿毯子。沈风息手搭凉棚放眼望去,看到操场上只有一个班的学生。一名短发体育老师叉腰站着,中气十足地对着学生喊道:“今天的阳光好不好?”
“好……”学生们有气无力的说道,体育老师问这个问题,十有八九是安排了大运动量的项目,没必要给予太过热情的回应。
“那么全体散开。”
学生们懒洋洋地伸直手臂,散开队伍,这是要做准备活动了。但出乎他们意料,接下来那个体育老师挥舞着手臂,大声说:“全体躺下,四肢伸平,这么好的阳光,就该在草地上幸福地睡觉。”
“人们和青草一样,都需要光合作用。多沐浴一些阳气,对你们的健康很好的。”
于是忽啦啦所有的孩子都躺倒在地,发出一阵幸福的叹息。他们早起睡觉不足,现在太阳光洒在身上说不出的暖和,瞌睡像雨后春芽一般冒出来。偶尔有学生抬头看一眼,却看到那个体育老师居然也和学生一样,四肢摊开躺在地上一脸舒服地打盹。仔细一看似乎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沈风息走到跑道边上,把肩上的背包惯到地方。不知道那包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撞到地面发出一阵金属的咣当声。体育老师闻声抬头来看,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让学生们继续“自习”,然后跑过来。
“呦,师弟,你终于到了。”体育老师笑眯眯地拍拍沈风息的肩膀。
“在我迷路了这么久的时候,你倒是舒服的躺在这里晒太阳。还有,在学校别这么叫我。”沈风息一脸郁闷,却没有拍开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他这个师兄叫马鸣,在这个学校里当体育老师。这个家伙的性格很让人受不了,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在沈风息这种极端个人主义者眼中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存在。
“哎,眼见你这么大了,对于习惯性迷路至今都不能克服这点,师兄我很担心啊。”马鸣摇头晃脑,“报到手续和宿舍我都帮你安排好了,那个班级不错,女生很多。”他怪笑着特意把“女生”二字讲得很重。沈缝隙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一声,眼睛眯起来,以观望一口待宰肥猪的眼神打量着马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