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建在呼伦山上,呼伦山便多了一个称呼呼伦哨,也多了一分神秘感。呼伦山很高,海拔一千三百多米,呼伦贝尔大草原唯一的一座山,与大兴安岭南麓相连,受大兴安岭冷空气的影响,冬季时间比较长,无霜期只有三个月,一年九个月飘雪,而且这里的风雪如娃娃的脸说来就来,不给你一点准备的时间,当地人称它呼伦雪。
别看呼伦山远离人群,却是通往满洲里口岸的必经之地。传说东北抗联与小日本为了争夺呼伦山,打了三天三夜,双方伤亡惨重,雪都被染红了,小日本还是没能拿下呼伦山。有人说,那年呼伦山的雪如同鸡血石一般,所以呼伦雪也叫鸡血雪。
很多年以后草原上驻扎了军队,呼伦山就有了哨所。1983年,驻军为了让这里的军民收看到电视节目,经专家考察:只有呼伦山上才适合安装电视插转台。
士兵何平便负责呼伦哨所的执勤和电视插转台的收发工作。
昨夜的大雪把哨所埋了大半截,山顶的地面卫星接收系统的“大锅”也被大雪淹没了,呼伦山白茫茫一片,两只军犬在阳光灿烂的积雪上奔跑着嬉闹着,早已经忘掉呼伦雪昨夜那张怒吼的脸。
何平喜欢呼伦雪飞舞的季节,这时的他不显得那么孤独,觉得漫天的雪花都是来陪伴他的,与他说笑,与他跳舞,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他堆砌成各种姿态的雪景。
今天,何平堆砌的雪人是一个大眼睛的姑娘,他从大衣兜里扯出一条红纱巾,系在大眼睛姑娘的胸前,看了好一会儿,对她说,英子,这条红纱巾是我下山时从镇上买回来的,作为春节的礼物送给你,可惜春节回不去了,只能给你寄回去了。说完,他扯下红纱巾,叠好,放进大衣兜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跺了跺脚上的雪粉,拾了一抱柴火进了哨所。
哨所里的电话响了,何平一急怀里的柴火撒了一地。电话是连长打来的,说他的女朋友现在团部,连里已经派人去接了。何平一听说英子要上山来了,那张长脸兴奋地将细眯的眼睛拉成了一条线,握着电话一个劲“啊、啊”的。连长好像习惯了啊啊声,叮嘱他洗洗乱蓬蓬的头发,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屋里烧得热乎点,还让他去套一只雪兔,把他的“野味大炖菜”露一手。
呼伦雪(2)
何平望了一眼窗外的雪人,说,呼伦雪可太神了。他的话把电话那边的连长弄懵了,说,你说什么?何平说,没什么,坚决完成任务。
何平放下电话,从床底拉出一个炮弹箱,打开,翻出一套崭新的军装,麻利地脱掉身上的旧军装,换上崭新的军装,系好领扣儿。他的身材瘦高,扎上腰带像女孩穿超短裙似的,让人感觉风一吹要倒的样子。他拿着小镜子上上下下照了照,满意地咧咧嘴,把小镜子往床上一扔,脱掉上衣挂在墙上,拾起柴火一根一根往炉子里塞。
一袋烟的工夫屋里暖和起来,何平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将热气腾腾的水倒进脸盆里,又掺了点凉水洗起头来。一会儿,脸盆里溢满了洗发沫,一股清香的洗发香波味弥漫了小小的哨所。
何平梳洗完毕,从炮弹箱里翻出晾干的猴头、木耳、蘑菇、黄花菜,分别泡在盆里和碗里,提着长枪,拎着兔套子出了门。
何平来到山顶,身上的皮大衣拖在雪地上,皮帽耳翻系在脑后,兔套斜挎在身上,再加上手里提着的那只长枪,打扮得活像东北小抗联。风掀起他身上的皮大衣,雪粉不时打在他的脸上。何平将食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哨子,很快两只军犬从林子里飞跑过来。何平让军犬老欢留在哨所里守着电话,带着军犬老乐钻进了林子里。
何平带着军犬老乐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雪兔留下的脚印,老练地下套子。套子下好了,他坐在雪地上小憩一会,再到另一处去下套子。平时在一处下套子他心里就有数了,可这次他心里没了底。
又起风了,林子里暗淡下来,何平拍了一下老乐的屁股,喊了一声“去(前进的意思)”,老乐便向林子深处奔去。
何平从怀里摸出一壶酒,打开,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等老乐摸准设套子的地点回来。他一头躺在雪地上,从大衣兜里扯出红纱巾,在空中抖了抖盖在脸上。他透过红纱巾,看见满树枝的雪花像干枝梅一样红艳,风一吹,红纱巾水一样波动起来,里面浮出英子那张好看的脸。何平心想,英子怎么说来就来了,这雪山是那么好上来的?想着,他好像真的看见连长带着英子朝雪山上走来,英子脖子上的那条红纱巾,把她的脸颊映衬得格外鲜活动人。
呼伦雪(3)
近了,英子望着皑皑的群山,眼里噙满了泪水,摇着头说,没想到山顶就你一个人,你的战友在哪里?何平结结巴巴地说,它们在,我马上集合队伍请你检阅。何平朝雪山打了一声长长的哨子。
只见老乐、老欢跳跃着飞快跑来,立在他的面前。
瞧着,望着,英子那张俊俏的脸上流下两行闪动的泪水。
何平笑着说,连长在看你,好了,好了,你不是想吃我们这里的“野味大炖菜”吗,我给你做。何平说着,指着林子喊了声“搜”(寻找埋藏物意思),两只军犬受命向林子的方向跑去。
英子洗完脸,心情也好些了,在一旁看何平把洗好的各种野菜放进铁锅里,问这么炖好吃吗?
这是我们连长最喜欢吃的“野味大炖菜”,是用来招待远方客人的。
英子说,上次你给我寄去的猴头,我做的怎么那么苦。
猴头用淘米水泡一泡就不苦了。
这时,军犬老乐嘴里衔着一只雪兔从林子里跑了回来。英子从老乐嘴里接过雪兔,擦了擦它头上的雪霜说,这雪兔是它捉来的?何平和老乐贴了贴脸,“嗯”了一声,接过英子手中的雪兔,吊挂在墙上,操起一把尖刀麻利地扒起兔子皮来,并将扒好的兔肉一块块剁好,用凉水浸泡,捞出,放到铁锅里。
英子搂着老乐,一个劲地贴脸,老乐“嗷”地一声,从英子怀里挣蹿出去。何平在一旁笑着说,你在哨所呆上一段日子,它们就和你亲了。英子从何平身后搂着他的腰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和我回去吧。
何平说,你呆时间长了就不想走了,你知道呼伦山哨所多重要吗?
有多重要?
这里是老百姓看到外面大世界的窗口。
那你怎么不给我一个窗口!
好了,好了,快放手,连长回来了。
连长从外面检查插转台的设备回来,闻到兔肉的香味,一边搓着手,一边说,真香。何平掀开锅盖,用勺子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捞出一块兔肉,连长拎起冒着热气的兔肉放进嘴里,咀嚼着说,菜做得蛮有味嘛。何平盖上锅盖说,英子,来,我们陪连长喝两杯。
呼伦雪(4)
热气腾腾的“野味大炖菜”搬上了餐桌,两只军犬围着桌子伸着脖子不时地吐着舌头。何平从墙上摘下水壶,拧开盖,给连长倒了半碗,又走到英子身边说,尝尝呼伦山上的小烧,暖暖身子。英子接过水壶闻了闻,抽了抽鼻子说,来到呼伦山不喝呼伦山的小烧,不是白来呼伦山了。说着给连长添满酒,又给何平倒了碗酒,自己倒了半碗。这么一来,酒桌上的气氛马上活跃了起来,连长和何平两人频频举杯,一会儿,一壶酒空了。
英子醉了,倒在床上便睡了。何平和连长出了哨所,来到山的顶峰,连长望着夜色里的雪野,说,知道呼伦雪还有一个名字吗?
何平摇了摇头,连长说,鸡血雪,这顶峰上洒满了抗日英雄的鲜血。
何平知道连长话里的意思,说,连长你放心,我知道呼伦哨的重要。
连长有力地拍了拍何平的肩头,说,她想明天下山,你的想法?
连长,春节快到了,我离不开哨所。
她能留在哨所多好啊!
那我试试。
两人正说着,突然哨所里传出英子的尖叫声,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不好,有野兽。
何平朝天上就是一枪,随后向哨所冲去。他冲进哨所,英子一头钻进他的怀里。何平安慰说,没事了,一只胆小的熊。英子身体还在抖,抱着何平不肯撒手。连长在一旁说,天亮还早,让她再睡一会。说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说,记着,别关灯。
屋里静了下来,英子抹着泪说,你这里太恐惧了。何平说,黑熊这种动物你不能怕,你越怕它越张狂。
黑熊常来吗?
它是这里的常客,它不来,我还挺寂寞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黑熊也过年?
去年这时候也来过,想弄点吃的。
没伤着你吧。
它挺怕我的,你放心在这里过年,这黑熊挺喜欢女色,不会伤女人的。
你别骗人了。
真的,我挺感谢黑熊的,要不你陪我在这里过年吧。
你让我陪你在这里过年?
何平感觉有泪水落在脸上,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雪花在他手心里化成了水。
屋里怎么飘雪了?
呼伦雪(5)
何平猛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场梦。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粉,看见林子里飘满了雪花。
这时,远处传来老欢的叫声,急切。
何平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将红纱巾塞进大衣兜里,朝林子里打了一声长哨,好一会儿,不见老乐的影子,那边老欢的叫声更急切了,何平便向哨所奔去。
何平赶到哨所,军犬老欢守着桌子上的电话一个劲地叫着。何平拿起电话,电话没蜂音。他拍拍老欢的头说,刚才电话响过。老欢叫着冲出了哨所。何平知道电话线被大雪扯断了,要尽快查找线路,否则和山下失去了联络,可就出大事了。他提枪出了哨所,见老欢朝林子里跑,快步跟上。
老乐没有回来,何平并不担心,看来老乐是想亲自弄一只野兔回来,孝敬主人的女朋友。这一点何平对老欢拿不准,对老乐是信心十足的。
老乐是一位副司令奖赏给他的。
何平刚当兵时,呼伦山还没有电视插转台,这里的军民别说看电视,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都难。当地军民为了描写山下小镇博克图文化生活的单调,还编了一句顺口溜:博克图不大点,东西沟上下坎,百货商店不开门,照相馆没胶卷,公社书记一只眼,一把瓜子嗑三圈。连队驻扎在山里,到博克图镇要翻三座山,连队唯一了解外面情况的便是连部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不过,收音的效果吱吱啦啦的极差,大家要静心屏住呼吸才能听清里面的内容。连长常带收音机到呼伦山,山上的信号比山下的信号清楚。
呼伦山最热闹的时候,是建电视插转台那一年。山下的军民听说要建电视插转台,热闹得像过年一样。听说山上的石头砖块运不上去,全师的官兵都出动了,轮番向山顶背石头砖块,老百姓也自发地参加了运输的队伍。为了尽快看到外面的大世界,官兵和老百姓每人带上一只手电筒,斜挎在肩上,背的背,扛的扛,将石头砖块连夜运上山。曲曲弯弯的山路上,一只只手电筒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火巨龙,把整个呼伦山映得通红,格外的壮观。那些爬不上山的老人和小孩也围在山底下观战,整个山城里的人好像没有人入睡,直到天明。那情景生活在山城博克图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忘记的,也许就是那一年,黑白电视机开始走进山城人的家家户户,也走进了连队和哨所,站在遥远的呼伦山一步就可以跨进北京城,放眼祖国的大好河山。
呼伦雪(6)
何平没想到连里把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上山的第一天,眼望群山觉得自己是呼伦山的主人了。可没过多久,呼伦山的寂寞和恐惧,吞没了他的新鲜感和自豪感,心想,年底还是复员回家吧。后来,一位副司令员来呼伦哨所检查工作,改变了何平的想法。
副司令员上山那天,望着眼前那孤独的小屋,紧紧握着何平的手说,小鬼,你辛苦了。何平满脸通红地一个劲傻笑。副司令员摸了摸他的头问,有什么困难吗?何平傻笑着望着副司令员那一脸的汗水,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老欢在一旁叫了起来,何平看了老欢一眼,想起什么说,首长,能给老欢找个伴吗?副司令员瞅了瞅老欢,老欢很乖地跑了过来,吻着副司令员的脚尖。副司令员摸了摸老欢的头说,有老欢就应该有老乐,山里缺少的就是欢乐。副司令员亲切地拍了拍何平的肩膀,下山了。
不到一个月,上级工作组从军犬训练基地给何平送来了一条军犬,望着这条军犬,何平想起副司令员的话,就给这条军犬起名叫老乐。
老乐不愧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去年一场大雪,把整个哨所都埋了起来,门被大雪塞得死死的,是老乐打开窗户从雪堆里钻了出去。当何平从窗户爬出去,刚把门前积雪清除,打开门,老乐嘴里衔着一只雪兔飞奔回来,何平一把将老乐搂进怀里,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在眼圈里不停地打转,心想,老乐啊,你怎么知道大雪封山会断粮啊!
何平想到这里,相信他带着老欢查线回来,老乐一定会衔着一只雪兔飞奔而来。
何平跟着老欢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被暴风雪扯断的电线。他拿出电话机接上线,试了试,没有蜂音。他判断线路不只断了一处,这样查下去查到何时。他在老欢屁股上拍了一下,指着林子喊了一声“搜”,老欢飞身前行,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林子里,雪地上留下一串轻盈的脚印。
何平趟着老欢的脚印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进。
林子里又起风了,卷起的雪粉不时钻进脖子里,他打了一个冷战,裹了裹大衣,想躲在大树下休息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支撑着向前移动着。忽然,眼前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向他移动,他机警地端起枪。天哪!是两只庞大的黑熊,他倒吸了两口冷气,朝天上就是一枪。他不想伤着黑熊。谁想两只黑熊听到枪声,不但没有吓跑,反而晃晃悠悠向何平扑来。看这情景它们是饿急了眼,不肯放弃何平这个美餐。何平来不及跑开,脚下一软,倒在雪地里,感觉一只熊掌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机灵地一闪躲过熊掌,谁想另一只熊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像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何平一头撞在树上,眼前直冒金花,慌乱中,他勾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一只黑熊后退了两步,另一只黑熊举起笨重的熊掌又拍了过来,重重地拍在他的前胸,他眼前一黑,从雪坡上滚了下来,撞在一棵大树上。黑熊又反扑过来,何平忍着剧烈的疼痛,支撑着爬了起来,背起枪“嗖嗖”三下两下爬上了大树。他无力地趴在树杈上,身上的血不断滴在雪地上,殷红了雪地。两只黑熊闻着雪地上的血迹,嗷叫了两声,用笨重的身子轮番撞着大树。大树摇晃着,何平死死地抱着大树,用枪口对准两只黑熊,一只黑熊的肚子滴着血。何平对黑熊的本性还是了解的,黑熊听到枪声,只要不伤害它,它会被枪声吓跑的。今天它是饿急了眼,加上一只黑熊受了伤,它们想报复,不过,受伤的熊是不敢恋战的。
呼伦雪(7)
何平的前胸后背都被抓掉一块肉,血糊糊的,他撕破线衣缠好伤口,血还是渗了出来。望着殷红的雪地,耳边回响起连长的话:何平啊,知道呼伦雪为啥叫鸡血雪吗?山顶峰洒满了抗日英雄的血迹。想到这里,他挣扎着举起枪,向天空接连放了数枪。黑熊嗷叫了两声,摇摇地向林子里钻去。望着远去的黑熊,何平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一头从树上摔了下来。
老欢和老乐听到枪声飞奔而来,看见主人躺在血泊中,围着主人打着转,突然,掉头向哨所跑去。很快,老欢和老乐套着雪爬犁赶了回来。它俩吻了吻何平的脸,何平没有醒,便扯着何平的衣服托到雪爬犁上,衔起雪爬犁的套子向山下飞奔。
暴风雪搅得雪野上空一片混沌。
何平从暴风雪的撕扯中醒来,发现自己脸上挂满了雪霜躺在雪爬犁上,雪野里奔跑的老欢和老乐已经成了雪犬。他挣扎着想起身,感觉全身没了知觉,心里一急,一颗泪珠从挂有雪霜的睫毛中滚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烈,爬犁道上的积雪堆积得越来越厚,雪爬犁不时被积雪卡住,风雪中疲惫的老欢和老乐一头栽在雪地里。何平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雪爬犁上滚了下来,艰难地双腿跪立支撑着爬了起来,摇晃着扯着军犬在雪地里吃力地爬行。
暴风雪弥漫了雪野上空,温度急剧下降。何平不得不抛下雪爬犁,吃力地推着军犬在齐膝深的雪野里移动。军犬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辨别不出爬犁道的方向,在风雪中打着冷战。何平跪在雪地上,艰难地脱下皮大衣,用两只胳膊肘支起皮大衣,一手抱着一只军犬,紧紧地贴在胸口,用身体阻挡着刺骨的暴风雪。
暴风雪还在疯狂地刮着,何平吃力地抬起头,好像看到战友们奔跑的身影,一抹红色在战友们中间飘动着,他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抖动的双唇里断断续续流出三个字:呼伦雪。
他脸上那刚毅的表情慢慢地定格在那一瞬间,雕塑一般的身躯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雪野里。
山下,连长接二连三地拨着呼伦哨所的电话,始终不通,英子在一边急得直抹泪水,连长便带着两名战士和英子坐上雪爬犁向呼伦山疾奔。
呼伦雪(8)
雪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清风掀起一层层白纱,雪爬犁像飘泊在白色的海洋里。突然,战士小刘手指前方惊叫起来:连长,你看。连长从雪爬犁上站了起来,举起望远镜了望,雪野里清晰地出现两只军犬,他心里一沉,失声喊道:快!
雪爬犁在爬犁道上风一般地飞奔。
近了,军犬老欢和老乐身上挂满了雪粉,四蹄在厚厚的积雪上连抓带蹬。连长傻了,腿一软跪在雪地上,双手用力刨着积雪,两名战士也扑了过去。
又起风了,不时扯动着雪原上的层层白纱。
连长和两名战士双手停在雪地里,一串串泪珠穿过层层的白纱,融入积雪里。
眼前的何平,身体向前跪着,胳膊肘支撑着皮大衣,两手抱在怀里,坚硬地支撑在雪地上,如一座雕像。连长发现何平的大衣口袋上有一抹红色,扯出,是一条血色的红纱巾。英子身子一软,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冻僵的何平,哽咽着说,何平哥,你醒醒,我是来和你一起在呼伦山上过年的,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啊!
英子将红纱巾系在胸前,滚滚而下的泪水打在红纱巾上,随清风在雪野里飘散,也吹散了何平身上层层的白纱。
这时,雪原上响起悲壮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