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满阳台的地面,奶奶坐在阳台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针,熟练而悠闲地在一只白色的鞋垫上绣着花。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泛着银光,七十岁的奶奶皮肤白皙眉目清秀,鞋垫上绣的莲花逼真脱俗,美丽得像她年轻时的样子。
奶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几天也说不完。
奶奶十五岁时,她的父母先后离世,留下他们六个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奶奶是最大的一个,最小的只有一岁,尚在襁褓之中。贫穷、饥饿和欺侮日日伴随着他们,有人想要抱走小的两个弟妹,奶奶不同意,她说一个也不能少,他们相互拖拽着长大。奶奶每每讲起那些日子总是泪流不止,他们的经历都可以拍成一部感人至深的电视剧了。
后来,奶奶结婚,生子,同时照顾着两个大家庭。文革时期因为我家的地主身份,奶奶日日挺着大肚子接受批斗,除了贫穷和饥饿,她还落下了一身的病。就这样奶奶坚持让三个孩子上学,甚至一度靠乞讨为生,最终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而奶奶经历了四次大手术才留在了我们身边。
奶奶是个倔强的人,她虽然没上过几天学,却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世上唯有读书高。
爸爸初中快毕业时,奶奶因为胃穿孔做了胃切除手术,虚弱的她迷糊中听到爷爷因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让爸爸报师范学校,奶奶没有力气说话,她用颤抖的手死死拽住爷爷的衣襟不肯松开,使劲全身
的力气微弱地摇着头。因为奶奶曾听爸爸的老师说:这孩子是块学习的料,一定能考上大学。在奶奶的坚持下,爸爸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在学校学习一直名列前茅,三年被评为地市级三好学生,最终考上了军校,成为一名军官。如今,奶奶常对我说:“宝贝,世上唯有读书高,一定要好好学习。”
奶奶还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的朋友也都很奇怪。
自我出生后,奶奶就搬来西安一直和我们同住,有一年暑假,我和奶奶一起回了老家,我的老家在甘肃一个偏远的山区,家乡很美,蔚蓝的天空下层层梯田,仿佛画中一样。刚到家那天晚上,大家正在聊得开心,突然听到院门哐哐地响,奶奶立即起身,抓起桌上的水果和点心,开心地说:“我的朋友来了。”她大步往外走,我好奇地追了出去,来到院门口我看见门外蜷缩着一个人,奶奶蹲下把水果点心塞进他手里说:“吃吧,吃完了回去,天太黑,明天再来。”原来是村里的一个的智障人,以前奶奶在的时候经常照顾他。
第二天,家里陆续来了聋哑人,残疾人,疯癫的人,还有野猫和野狗,奶奶说都是她的朋友,她像对待常人一样地和他们聊天,拉手,给东西吃,还说很想念他们。奶奶告诉我,这些人都不容易,她能理解他们心中的苦,说着就流下一行眼泪。
奶奶一生经历的苦痛,是我这个幸福窝里长大的孩子想象不到的,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描写我的奶奶,我想说:她,谦卑到尘埃里,却又是无声地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