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有件事困扰着我。
想读的书很多,可性子懒散,容不得自己在假期里抽时间读书。书架上,桌子上全部躺着一动不动的书,心里便油然生出怒气来。
这股怒气促使我从木头书架上胡乱地抓出一本书,摆在面前,不去读,甚至不打开,就死死盯着封面,让怒火随目光倾泻而下。这位朋友每次都要我主动拜访;这位朋友每次都说一样的话,这朋友如此自私,若不主动联系,就与你不相往来。我心神不宁,为自己曾浪费时间去交往一位根本不懂礼尚往来的相识懊悔不矣。
我赌气般翻开第一页,最后一次走进这文学的楼宇:“老伙计,我想我是来告别的。”我口中呢喃道。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也知道会这般安静,没有争吵,没有挽留,他只会说自己的话,即使在自己家中,也需要我请。他就是这般奇怪。我想就此合上书,就此分别,让他有性格的在一个角落独自呆着;我呢,过我依旧的生活。
可刹那间,我的目光被一个名字抓住,那是出现在第一页上的名字,无论如何我无法将目光移动半分,这两个字敲打着我的眼球。唔,“蒙田”——我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一帮强盗匍匐在他脚下痛哭——这老人是有魔力的智者,一席话语,让闯进他家的强盗涕泗横流。
暂且看看吧,我对自己说。再看望一下这位老人,五个世纪了,现在还能遇见绝不是一般的缘分。我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呼唤了一声,蒙田便恬静从容地走近了我。他的几篇开卷散文轻快,优雅,绝不在一个问题上缠斗纠结,取而代之,是舒服与惬意,如同光脚走在沙滩上,脸上是海风徐徐,身边是阳光灿烂。
我按捺住尊敬的心情,想着还是走了为好。可没等我仓促的转过身去,那位能使“颠覆家”余华阅读时心跳每分钟八九十上下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肩头,他叫茨威格,犀利的散文硬生生将我的视线引过去。我不禁心头一动。
我想走的腿颤抖了,随便找了把椅子在这位朋友的家中坐了下来,这时候才发现在这里并不受伪装的礼仪束缚。这位朋友开始讲他的故事了,娓娓道来的语句像是扼住了我的灵魂,而又有一股更大精神力量柔柔的托起我的灵魂。我不禁要惊叫起来,可我只张了张嘴巴,生怕打断这的朋友。我仿佛在舞蹈着,从一页纸跳到另一页去,在无尽的空间中跨越着,超越了日月星辰,穿过山河万里,直至一种奇妙的境地中,思想的力量汩汩涌出,像是冒泡的岩浆,冲荡周身那顽固的拦路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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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让我留下来。你像极了那个讲述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公主,我怎么狠得下心来?没有回答,只是纪德轻轻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下一个故事我来讲。”
等等!这究竟是怎样一本书,怎么兼收下这么多的大师?我急忙翻到目录去看一一呀!我不亚于着了一个霹雳般震惊起来,几乎是要恭谦崇拜的跪倒下去一一艾略特,海明威,黑塞,尼采,芥川龙之介……这一个个名字在不知道的人面前,只是随意组合的字符。可对于知道他们,知道他们的品格,知道他们的才识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堂!
我喘不上气来,我急忙将书关上,这位朋友简直是个摄人心魄的魔鬼,我需要平复一下我的心情。我默念书名:世界散文经典文库,世界散文经典文库……
我自惭形秽,满脸羞愧,在这么多高尚的灵魂面前,我有什么资格去叫嚣着让他们来拜访我?
“书给人带来乐趣,”我脑子中闪过这句话,蒙田《生活的乐趣》的第一句一一接着茨威格说道:“一个人和书籍接触得愈亲密,他便愈加深刻地感到生活的统一。”
这两个人后面跟着更多,一大队人马仿佛是会稽山集会似的,提着酒的欧亨利;牵着狗的契诃夫;年轻俊俏的拜伦满脸高昂的神色,背后插着剑,抱着胸走在队伍一侧;旁边是雪莱,他胳膊间夹着一本诗集;歌德胸前插着枝娇艳的玫瑰,旋转盛开;后边的尼采像老一些的拜伦,但绝不老气横秋,绝对是酒神精神。”
纪德手握文明棍,头戴礼帽,让众人听他的一席话:“凡是你感到自身独具,别处皆无的东西,才值得你眷恋。”众皆哗然,我看见了但丁苦难脸上浅浅的微笑……
闹哄哄的,我脑子里仿佛多住进去几个人。
“今天可能就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爱的人。所以别再等了,从现在就开始!”马尔克斯向我敞开怀抱,宽恕一切孤独的爱使他神采奕奕。
但此刻我并没有翻开书去寻觅他们——
我的四肢血脉颤动起来,他们来居然主动来拜访我。他们住进了我的灵魂,萦绕在我的心灵周遭,我便时时刻刻能看见他们的优雅,他们的欢欣,他们的游离,他们的叹息。一种快乐的感觉弥满了我的全身,之前那怒气早已消散了,飘走了。我抬起我的眼睛,像黎明东方地平线上的闪光,一枝空谷幽兰见到了直射谷底太阳,火焰将万物镀上金色,我也因此获得温暖。
我将《世界散文经典文库》抱在胸前,像钟子期遇到伯牙那样,傻笑了好久……